我問:“亮亮后來,還有女朋友吧?”
孟小北夾著煙說:“小蜜,不能算女朋友。”
我說:“這樣不好,你也不管管他。”
孟小北說:“有些人生活方式,十多年已經成為一種固定的模式,也能從某種程度達到和諧統一。他和他家里那位感情很穩定,不會輕易分開。亮亮也不傻的,他要真傻他做不成生意。手里攥那麼厚的家底兒,家里需要有個人為他持家、管錢,大后方要穩定。他的錢都擱在他媳婦手里,錢絕對不給外人,他精著呢。”
我:“說實話,你有沒有小蜜?”
小北笑道:“你看我像麼?”
小北不介意講出一些私事,但也不會隨便對誰都講。并非因為懼怕,而是不愿被周圍人過度八卦圍觀,沒有必要炫耀生活。小北笑說“網上的腐女太彪悍”。
小北和他那位當家的,在一起也已十多年。
我問:“有過厭倦嗎?你們倆吵架嗎?”
小北說:“吵架那肯定有過,誰家不吵架啊?你和你們家陳先生不吵?”
我很煩地說:“吵啊!我不寫文就沒事,只要閉關寫文一定要鬧,說我眼里沒有他了,男人都是吃奶耍賴的小孩!”
小北說:“就是這樣!我倆一般都是互相埋怨對方太忙,不顧家,賺錢賺得容易情淡愛遲,其實感情上沒什麼值得吵。”
“嫌我不做家務,不洗衣服,我有時候一件衣服連續穿一星期不換,他就煩躁了,說把我連人一起塞洗衣機里洗了!”
我說:“典型的老夫老夫模式麼,真膩歪。”
小北一笑,雙眼就瞇起來,不帥,但是夠壞,招小姑娘喜歡的那種壞吧。孟小北說:“小時認識的人,就是青梅竹馬,后來再認識的,感情深度上就沒法比,怎麼都比不過舊的。
就像我畫畫用的那幾桿鋼筆,筆尖都讓我磨彎了快磨禿了,金屬的都能磨掉一毫米,可我還是喜歡用那幾桿舊筆,用順手了,換新的我就看不慣。”
感情能夠有多麼忠貞,那些肉麻浪漫詞匯,是言情耽美小說里的描寫,未必是真實生活。
真實的生活相對平淡,其間有各種波折與不完美。九十年代那時,是社會發展最迅速各方面日新月異的時代,社會上的年輕人都在大步飛快地朝前走,在改變自己,也改變時代。孟小北算半個圈內人,那時經常接觸的風頭正勁的明星名人,很多人的人生都發生巨大變故。那個唱《大中國》的高楓后來死于隱疾病癥,毛寧因為同性戀愛風波遇刺,羅琦和謝東都吸毒了,楊鈺瑩因遠華案隱退出走;還有那個叫紅豆的,猥褻男童進了監獄;再后來,張國榮拋下男友跳樓自殺。
整整一個時代的人,已漸漸遠離塵囂。當年的美好,歸于沉寂。
小北那時特推崇張國榮,將《霸王別姬》這個電影珍藏起,翻來覆去看過無數遍,唏噓感動。
《泰坦尼克》上映時,小北與家屬去青島游玩,在海邊登上一艘展覽的軍艦。小北站在船頭,張開雙臂,讓海風吹起發簾露出額頭,高喊“Hey露絲露絲!快抱住我,咱倆一起飛一個!”他們家那位,當時在他屁股上輕踹一腳,“滾了,我是杰克。”
十余年過去,毛寧楊鈺瑩皆回歸復出,羅琦戒毒成功,紅豆早已出獄泯然眾人,張國榮十周年祭。也仍然有很多人的人生軌跡和理想如初,沒有改變。
小北和他的棠棠,仍平靜生活在一起。
某人百忙凌亂中偶爾想起來敲我:【為什麼起名‘棠棠’,肉麻。】
我說:【這名字好聽,我喜歡,你別操心我怎麼寫。】
小北:【聽起來像張國榮的那個老公唐唐。】
我說:【人設差得遠呢,讀者不會看混淆的!】
小北粗略看了一下大綱,我飛快解說,我要把全部人物時間點往前挪若干年,讓你們倆提前“浪漫”地相遇,加入一段岐山西溝里的生活,這樣比較體現時代的厚重與鄉土小說的紀實氛圍,blah blah。小北是常寫劇本腳本的人,看后只評價一句:【你這樣布局,你不是想寫我,你是想寫我爸。】
我說:【我確實對你爸更感動感慨,而且寫出來更有情感爆發力。】
小北:【那你就專門寫我爸,別寫我了,我沒有什麼可寫。】
我也曾經問過,小北,你后悔過嗎。
如果讓你重新選擇一次,你選擇跟一個男人一起生活嗎?
小北說,這個根本就沒的選,這種事不是我選擇,我認為是命中注定。噯,男人哪有你這麼婆婆媽媽,喜歡就是喜歡了嘛!
那麼,如果讓你重新抉擇一次,你會出柜嗎?你會像當初那樣,跟你家里鬧?
這個問題很難。換言之,男孩子,放縱一時的感情很容易,做愛又不會懷孕,承擔一輩子的責任壓力則要艱難許多。小北想了很久,說,如果重新再來一次,可能不會選擇那時沖動地出柜了,會多忍幾年,慢慢地向父母解釋,或許,很多事情就不會發生。
這種問題比較殘忍,完全出于我本人私心,相當于去揭對方的傷疤。
我理解小北真實而坦白的想法:如果重來一次,他更傾向于選擇隱瞞,先委屈幾年,慢慢地哄他爸爸,或許他的家庭現在仍然完整,他父親還活著,他也就有機會向父親證明,他的選擇是正確的,他的感情嚴肅而忠貞,不是年輕人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