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這里的負責和沈君辭打了個招呼,說家屬會在下午兩點左右到這里認領尸骨,現在正好兩點多,算著應該在辦手續。
認領處有一條長長的灰色桌臺,像是一條冥河,分割著陰陽兩界。
桌臺外面是活人的世界,里面是枯骨的居所。
沈君辭雙手抱臂,站在門口看著。
顧言琛也就跟著他的目光往里望去。
里面有幾個人影。
顧言琛認出,這是新聞上的老人一家。
兒女們從工作人員手里拿到了一個盒子,神情虔誠而專注。
那里面放著一具遺骸,一個人所有的骨頭都裝在了看起來不算大的一個方盒子里。
年邁的丈夫把臉貼在盒子上,一雙眼睛有些渾濁,早就已經無淚可流,他啞聲道:“老伴,我終于可以帶你回家了。是我沒有看好你。我們一家人,再也不分開了。”
女兒哭著說:“媽,回家以后,就不會冷了。”
這便是人世間的生死訣別,悲歡離合。
看到了這個場景,顧言琛一時沒有說話。
他終究是個有心,有感情的人。
生死之外無大事,在真相面前,那些爭取,功勞,忽然讓人覺得有點多余。
沈君辭小聲道:“我做這件事不是為了別的,只是為了他們。他們知不知道是我做的,都沒關系。職級,薪資什麼的,我更是無所謂的。”
認領室里開了白色的燈,那點光亮透過來,照亮了沈君辭半邊的臉。
也僅是半邊而已,他的另外一半身形,隱在了走廊的昏暗色中。
沈君辭說到這里,看向顧言琛道:“我的平易近人,并不是為了他人,而是為了自己身上少生事端。
所以顧隊,你不用擔心我,真正重要的東西,誰也從我這里搶不走。”
顧言琛望著沈君辭,面前的人清秀俊美,可是從他的表情之中,他讀出了一些其他一些什麼。
他開始接觸沈君辭的時候,覺得這個人有點冷,可后來越來越發現,那雙眼睛里根本就沒有容下世間的俗物。
顧言琛忽然明白了,平時的沈君辭,只是一件美好的畫皮。只有面對尸體,面對生命時的那種認真與執著或許才是真正的他。
顧言琛想起了一句山本文緒的話,“我的和藹可親,彬彬有禮,并不是為對方著想,而是守護自己的鎧甲。”
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好像走近了沈君辭。
顧言琛也越發好奇,淡泊名利的沈君辭真正在意的東西會是什麼了?
兩個人順著走廊往外走。
沈君辭打破了沉默:“顧隊,你其實是好心,怕我們被欺負,所以才過來幫我們找場子?”他頓了一下又說,“你不是個為自己爭功的人。”
顧言琛拿了根煙出來,道破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如果默認了這件事,別人會留下特刑科好欺負的印象,以后在市局里行事就難辦了。”
所以沈君辭可以豁達,他卻一定要爭。
沈君辭點頭道:“明白了。”
兩個人交流一番,都理解了對方都處理方式和用意。
他們聊著天,走到法醫樓的樓下,從這里可以看到后面的操場,有人正在露天靶場練槍,遠遠的可以聽到隱約的槍聲。
沈君辭忽然問:“顧隊,你是不是從槍聲就能分辨出打了幾環?”
這是他聽來的八卦,有人說顧言琛能夠預測得極準。
“沒有那麼神,不過總能聽出來個大概,打中相對中心的位置和打中外圍的聲音是不一樣的。”顧言琛問,“你了解狙擊嗎?”
“了解一點。”沈君辭實話實說。
目視著前方的靶位,顧言琛道:“熟練的狙擊手在射出子彈的時候,心里就會有預期了,知道這枚子彈可以打到哪里。”
沈君辭問:“實戰之中,狙擊是不是需要等很久?”
顧言琛道:“有時候吧,不過等待是值得的,所有的等待,都是為了一發子彈擊中目標的瞬間。”
沈君辭的腳步一頓,他忽然想起了顧言琛多年前和他說的一句話。
“我承諾你,不管花多少時間,不管花多少力氣,我都會找到真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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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醫中心這里修改了所有記錄交了上去,這件事讓丁局那邊知道了。
丁局也是沒想到省局調過來的法醫業務能力居然不錯。
老頭專程過來和法醫中心刑事科的法醫們開了個會,還特別讓沈君辭和戚一安一起過來參加。
會議首先總結了一下最近的法醫工作。
隨后丁局說:“特刑科剛剛成立,尸檢的工作還不算多,老盧,你們刑事科不是一直空著一個資深顧問法醫的位置麼?我看就讓沈法醫來擔任這個職務吧,以后你們科有了疑難的驗尸,可以找他一起來商量。”
這是丁局想出的完美方案,給沈君辭漲一輪工資,抬一下職級,當做之前事情的補償,以后也可以打破部門之間隔閡。
說完了以后,丁局問沈君辭:“小沈你愿意不愿意啊?”
沈君辭問:“顧隊知道這個安排嗎?”
丁局點頭:“我和他說過了,他說看你的個人意見。
”
這是升職加薪的好事,顧言琛沒必要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