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就看向他。
他是第一次認真望著眼前的男人,忽然有點理解了自己父親對這名下屬的偏愛。他們不過差了兩歲,可是眼前的人卻穩重得多。只要看看他,就覺得是可信任的,可依賴的。
等他情緒穩定下來,顧言琛才繼續說:“你爸讓我照顧好你。”
“他這是什麼意思?搞的好像我需要人照顧一樣。”他這句話剛說出口,一直憋著的眼淚就在眼眶里打轉。
顧言琛道:“他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這句話忽然擊破了他所有的防線。
強撐著不哭的眼淚還是流了下來。
他哭到停不下來,手足無措地擦著眼睛,顧言琛遞給了他一包紙巾。
那一晚是他和顧言琛一起吃的第一頓飯。
吃的什麼全無記憶。
他只記得自己哭得厲害,幾乎是吃一會哭一會停一會。
直到那些食物冷掉,肚子里好像還是餓的,他強迫自己,往嘴巴里塞。
顧言琛什麼也沒說,就默默在旁邊,陪了他很久。
他把他帶到了宿舍,讓他睡一會,他躺著卻怎麼也睡不著,后來大概是發燒了,額頭滾燙。
就在凌晨時分,他等來了那份自己父親的驗尸報告。
大概是被燒糊涂了。
他幾乎已經認不出上面的漢字,感覺像是天書一般,完全不能理解寫的是什麼。
久久的,他盯著那報告上的死者姓名,仔細辨認,終于認出那三個字是:林向嵐。
他忽然意識到,他沒有父親了。
隨后他看向后面,最后的結論是:正常死亡。
他迷惑地抬起頭,感覺整個世界都是虛幻的,都是不真實的。
不管怎樣,他從此以后,就是孤身一人。
這個世界,正的也好,邪的也罷,擋在他眼前的人不在了,他需要獨自面對。
那天清晨,他是被顧言琛送回家的,吃了點退燒藥,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
在睡夢里,他隱隱約約聽到了有人敲門的聲音,但是他根本沒有心情理會。
又過了很久,敲門聲再次響起。
這次不等他去開門,門就自己開了。
他睡得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強撐著坐起身來,然后就看到顧言琛站在門外。
顧言琛看他醒著,給他解釋了一下:“我敲過三次門,你一直沒有應,我就進來看看。”
三次……他大概是睡糊涂了,只記得兩次。
他起身看了看窗外,原來天又黑了,不知不覺之間,一天就過去了。
這時他才忽然想起了什麼,皺了眉問顧言琛:“你怎麼會有我家鑰匙?”
顧言琛道:“你爸以前給我的,你上學的時候,你家的花都是我澆的。”
他這才想明白。
那些花是他買的,因為覺得兩個人的家毫無生氣,狗又被林向嵐送走了,就加了點綠色植物。
他去上學的時候,有時候周末沒空回來,還叮囑林向嵐好好澆花,結果林向嵐倒好,轉頭就拜托了別人,還把鑰匙給了出去。
是他一直沒開門,顧言琛大概怕他在家里出事情,他也不好說什麼了。
家里來了人,他終于強打起精神,爬起來洗漱。
他知道自己一定形象不佳,整個人頭重腳輕,臉和眼睛都是腫的。
顧言琛沒急著走,也沒點餐,打開冰箱搜羅著,看看有什麼剩飯剩菜。
到最后找出三個雞蛋,一些剩米飯,冰箱里還有一些紅蘿卜,青豆,蝦仁什麼的,他都拿出來洗了切了,開起火做了點炒飯。
等他收拾好了,炒飯也就做好了。
他坐在桌子前,面對面前的炒飯。
顧言琛給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在他的對面。
那是他們一起吃的第二頓飯,用家里剩飯剩菜混在一起做的一份炒飯。
他哭也哭過了,睡也睡過了,終于接受了那個事實,就算是林向嵐去世了,日子還得過下去。
他過去總覺得父親不常在家,沒有什麼存在感,很多事要他獨自面對,可是現在,他承認,是父親支撐起了這個家。
他低頭吃著飯,開口道:“顧言琛,你不用特意過來照顧我,我沒事了。”
顧言琛道:“你爸最后說,要我照顧你。”
他再次拒絕:“我不太習慣別人侵入我的生活。”
兩個人一時沉默。
“我答應了你父親了。”顧言琛的回復有些固執,他又問,“后事你準備怎麼操辦?林局是公職去世,市局這邊會幫你做大部分的安排,但是還是有不少細節需要你自己確認。”
他低頭想著,操辦后事這件事,他的確沒有什麼經驗。
壽衣怎麼選擇,親屬怎麼邀請,骨灰,墓地,要怎麼個流程,他的年齡和閱歷,沒有做過這些事,特別是現在,他還有點發燒,只要一想,就覺得自己的腦子快要炸開了。
他問:“我爹的死,真的沒有問題嗎?”
顧言琛沉默了一會,開口道:“法醫報告上是這麼寫的。”
他用筷子扒拉著碗里的炒飯:“驗尸可以申請復核嗎?”
顧言琛道:“可以,但是昨天已經是市局里最好的法醫一起做的尸檢。我認為你還是應該盡快把后事操辦完,如果有哪些地方你不太清楚,我可以幫你。
”
他那時抿了唇,看向眼前的顧言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