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霜笑著答應。
以前他不愿意聽祝敖說教,嫌煩,總感覺像下屬挨領導訓似的,現在他倒挺樂在其中,早茶吃了大半個上午,他就陪了祝敖大半個上午。等到他們都吃完了,祝文嘉才下樓,看起來沒什麼精神。
祝敖說:“熬夜了?”
祝文嘉坐下來發了一會兒呆,才應一聲:“嗯。”
正是個好天,秋高氣爽,吃過飯,護工推祝敖出去散步。
祝文嘉遠遠看著院子里護工和祝敖的側影,對庭霜說:“我接到我媽律師的電話了,下周三開庭。”
“嗯。”庭霜說,“你去看麼。”
“嗯。”祝文嘉說,“哥你呢?”
“我不能去。”庭霜往茶壺里添了水,要保姆把蒸籠里熱著的茶點拿出來,讓祝文嘉吃東西,“我要上班。”
上班總不至于提前請一天的假也請不到,但祝文嘉沒有追問,只應了一聲“嗯”就埋頭去吃東西。他這段時間一直挺悶,不提翁韻宜的時候還能跟庭霜開玩笑,提起翁韻宜話就少了。
他還是不知道要怎麼面對。
他本來也不知道怎麼面對祝敖。之前出了私章的事以后他就不敢進病房看祝敖,祝敖回了家他也經常躲著,直到庭霜跟他說:“爸出事以后的事,無論是關于公司的,關于你媽的,還是關于我的,你什麼都不知道。這段時間,你一直在準備申請學校的材料,其他什麼事也沒做。”
他當時聽愣了:“你沒有告訴爸……”
沒有。庭霜心想,沒必要,也不值得。
“所以你最好真的給我申請上個正經大學。”庭霜對祝文嘉說。
開庭的前一晚,祝文嘉睡不著,去敲庭霜的門。
庭霜正用電腦開著視頻,電腦放在桌子上,攝像頭對著窗戶,他人就穿著睡衣坐在窗邊看書。
夜風吹得窗外的柏樹一陣一陣沙沙地輕響。電腦屏幕上是柏昌意做晚飯的側影,烤箱里暖黃的光時不時地映在他的手上,電腦中間或傳來刀盤接觸的細微動靜。
兩人各做各的事,庭霜偶爾喊一聲,柏昌意就抬眼看他。互相看了一會兒,庭霜又笑著低下頭去繼續看書,柏昌意便也接著去管手邊的料理。
聽到敲門聲的時候,庭霜還去看了一眼電腦上的時間,他看書沒注意,沒想到都快一點了。
“你怎麼沒叫我去睡覺?”庭霜邊問柏昌意邊放下手上的書,準備去開門。
“不想打斷你。”柏昌意說。
庭霜對柏昌意一笑,說:“那我先掛了啊。”
柏昌意說:“好。”
“這麼放心?”庭霜逗柏昌意,“你就不擔心我半夜偷人?”
“偷誰?”柏昌意好笑,這小王八蛋明明就在家里,“你爸?”
庭霜擺手說:“我爸連站起來走路都費勁,別的事就更不用想了。”
柏昌意:“……”
就因為走路都費勁?
那走路不費勁就可以了?
什麼邏輯。
庭霜說完好像也覺得哪里不對,但他也沒多想,沖柏昌意露齒一笑就把視頻給掛了。
他平常不這樣,只有跟柏昌意在一起的時候,才能這樣什麼都不想。
柏大教授能跟他計較麼?
早習慣了。
庭霜掛完去開臥室門,只見祝文嘉蔫不拉幾地站在門口。
“你干嘛?大半夜不睡覺跑過來。”庭霜讓祝文嘉進來。
他記得明天上午庭審。
祝文嘉進來了既不坐下也不說話,就直愣愣地站著,半天才說了句:“哥你也沒睡啊。”
“我正準備睡。”庭霜說,“你還不睡?明天不能晚起。
”
祝文嘉站了許久,才像一只被丟進熱鍋里的蝦一般慢慢地把自己蜷縮起來:“……我睡不著。”
庭霜安靜地在他身邊坐下,不說話。
“我一直想……如果……”祝文嘉把臉埋進膝蓋里,聲音越來越小,“如果我……”
“即使你不拿私章,她也會想別的辦法。”庭霜把手掌放到祝文嘉頭頂上,難得地摸了兩下,“好了,別給自己找這麼多負擔。”
“……不是。”祝文嘉從喉嚨里擠出兩個字,許久才又擠出幾個字,“……不是那個。”
庭霜不知道祝文嘉想說什麼,但也沒有問,只“嗯”了一聲表示他在聽。
他比以前要耐心很多。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見祝文嘉有點語無倫次地說:“我是一直在想……如果我以前……我以前沒有跟你、還有我媽……”
好像被吹進臥室的風凍著了似的,祝文嘉微微瑟縮了一下,庭霜起身去關上窗戶,坐回祝文嘉身邊。
“家里有酒嗎?”祝文嘉突然說。
“沒有。”庭霜說,“煙酒之類的都沒有。”
“等我一下。”祝文嘉緩緩站起身,拖著還在發麻的腿下樓,回來的時候手里拿著半瓶料酒。
“哥,你坐那兒。”祝文嘉指了指窗邊的高腳椅。
庭霜本來想拿走祝文嘉手上那半瓶料酒,結果祝文嘉一開口,一嘴的酒味。庭霜想他多半在路上已經喝了不少,心說:算了,喝就喝吧,喝了正好睡覺。
等庭霜坐到窗邊,祝文嘉坐到庭霜旁邊的一把高腳椅上。庭霜忽然想起他被劈腿后不久,祝文嘉來德國找他,那時候他還想強裝出體面和尊嚴,結果兩口酒下去,體面和尊嚴統統都不要了。
祝文嘉硬灌完剩下半瓶料酒,等著酒精的作用漸漸上來,蒸得他眼睛發紅,臟腑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