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塑料前肢如同上了發條,滑稽而毫無用途地動了一下。謝珉立刻覺得自己想這麼多根本沒用,決定暫時放棄思考,等去了醫院再說。
謝珉并不希望有人發現自己在做幼稚的動作,然而工作的隋仰注意力卻不集中,每分每秒都在留意周遭動靜,一下就抬起頭,關切的問他:“在運動嗎?”
謝珉縮回前腿,回到蹲姿,跳了個半圓,朝向隋仰的方向:“管好你自己。”
隋仰倒是聽話,沒再說什麼,重新開始敲擊鍵盤。
下午兩點四十分,江賜來電話,說已經到了酒店樓下。隋仰合起電腦,把謝珉抓起來放進口袋,走出房間。
周末午后,余海的交通擁堵至極,車在高架下的路口排隊,五分鐘都前進不了十米。
令謝珉萬分熟悉的江賜的聲音,從黑黝黝的軟口袋外面傳進里面,像蒙上了層霧。謝珉孤零零地蹲著聽,心中有些復雜和別扭。
“你的房子怎麼樣,買到了嗎?”
“買到了,房東人很好,沒為難我。”
“順利就好,”江賜道,“我聽說謝珉的事明天就會有新聞。”
他低聲感慨:“唉,體征都很正常,怎麼就醒不來呢……他跟我抱怨他爸逼他去相親好像還在昨天。”
聽見“相親”兩個字,謝珉微微一愣,而隋仰幾乎是當即就接著問:“他相親?和誰?”
“這哪數得清,至少得排了七八個,他都還沒去。”江賜說得含糊。
“七八個,”隋仰聲音帶著笑意,復述,“這麼受歡迎。”
隋仰的右手在大衣外戳弄,謝珉感到口袋一陣搖晃,在心中暗罵江賜簡直哪壺不開提哪壺,可又不能跳出來要求江賜別泄露他的隱私,只好縮在口袋的角落里裝死。
“是啊,”江賜像說上了癮,“小時候明明和我一樣,扔人堆里找不到,現在怎麼比我受歡迎那麼多。”
隋仰沒有說話,江賜又像突然想起什麼,語氣摻進了笑意:“你認識謝珉的時候,他也不高吧?”
“他當時暗戀那個學姐,學姐給你遞情書被拒絕了,他以為你欺騙了學姐的感情,沖來找你打架,”江賜笑出聲來,“你還記得嗎?”
“嗯,我記得。”隋仰也笑了。
謝珉尷尬得頭大。這已算得上謝珉人生中十大最不想提及的回憶之一。如果可以,他只想現在此刻就把江賜毒啞二十四小時,一直啞到隋仰離開余海。
“我去年還在飯局上碰到她了,沒敢和謝珉說,”江賜并沒有如謝珉所愿變成啞巴,仍在回憶,“好像姓莊,叫莊什麼來著……”
“莊樂優。”隋仰自然地接話。
江賜微微一頓,說:“隋仰,你這記性是真不錯。”
“如果有一米五的陌生人突然跑過來罵你欺負女孩子,你也會忘不了。”
江賜哈哈大笑,謝珉氣得頭暈。
他當時剛剛發育,具體身高是一米六十三。
在這謝珉的怒氣即將達到頂峰的時刻,隋仰膽大包天地頂風作案,將手伸進了口袋里,在謝珉的兔子頭上滑來滑去,好像在給他洗臉。
謝珉揮動前肢用力地攔截隋仰的指腹,隋仰就不摸了,把手指輕輕按在他的爪子上一動不動,變成樂高小兔的配件沙包。
“那次你們打架了嗎?我怎麼不在呢,”江賜八卦地嘆息,“謝珉以前軸起來是挺欠揍的。”
隋仰突然靜了幾秒鐘,謝珉抓著他的手指,豎起耳朵,聽到隋仰說“沒打架”,和“當時只覺得哪來的小學生脾氣真大”。
江賜又笑了笑:“千萬不能讓他聽見,他現在脾氣更差了,我怕他找人打你。”
“是麼。”隋仰低聲說。
江賜說得對,但也不完全正確,謝珉更多是尷尬。
可能他成熟了,也可能是有點氣不動,因為確實涉及到了他和隋仰的回憶。
就像中午在隋仰家里,隋仰開謝珉第一次去他家的玩笑,謝珉其實沒有真的生氣,最多是在猛然間發現,好像真的過去了太長時間,所以只剩下他是耿耿于懷的;也發現原來他小時候不懂怎麼調隋仰家里浴室的水溫,洗了冷水澡,已經久到是可以拿來開玩笑的事情。
莊樂優的名字,謝珉也從來沒有忘記過,只是他的版本會和隋仰和江賜的稍顯不同,他的更詳細,帶有前因后果。
謝珉十七歲結束前,隋高卓在余海市是位能呼風喚雨的人物,謝家則未像當下這般繁盛。
作為隋高卓的兒子,隋仰的名字也時常被謝珉的父親在家中提起。隋仰拿了什麼獎,正在學什麼學科,父親都叫謝程和謝珉跟著去學,讓兩人平添了許多課業。
兩家生活在余海的不同區域,童年時未曾打過照面,謝珉初次見到隋仰,應該是在八九歲時某次學科競賽。隋仰引人注目、眾星捧月,會場人多,他并沒有注意到謝珉。甚至高中進入同所學校后,也有一段時間,他全然不知謝珉姓甚名誰。
不過謝珉并不像謝程,會產生強烈的在乎或嫉妒的情緒,頂多覺得同樣是高中生,隋仰特別高調,說話裝模作樣,惹人厭煩。
他和隋仰不同班,主教室離得很遠,選修課沒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