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途中,隋仰的母親似乎對此次行程有許多感觸,拉著隋仰和她先生聊天。
她許多年沒回過余海,因覺得余海是她的傷心處,她十七歲便來余海求學,后來在這里和隋仰的父親戀愛,嫁人生子,直到四十多歲,生活突變,又回到出生的垣港。
她和隋仰回憶隋仰父親剛去世的那段時間,對隋仰的繼父說:“隋仰……自己做的退學去垣港的決定……原來我的兒子已經是一個能獨當一面的男人了。”
謝珉在黑暗里,又聽她說隋仰剛去垣港時的遭遇。
由于她聲音很輕,謝珉聽得有些斷斷續續,不是很真切。
隋仰那些經歷,不乏無聊之人四處講述,謝珉聽過一二,知道隋仰去垣港,是因他父親在余海的資產已全被拍賣,僅余下在垣港的一間。那本是隋仰父親送給他舅舅的經營不善的機械工廠,幸運地留了下來。
“那時候欠了好多的錢……我都不知道要還到哪去,只有隋仰記得清楚,”隋仰的母親低聲說,“……記得……隋仰拿了第一筆十萬回款,臺風天去銀行——”
“媽媽,”隋仰突然打斷了她,說,“都過了,沒什麼好說的。”
謝珉本來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聽到隋仰制止母親接著說的聲音,還有臺風二字,忽然意識到,阿姨說的這比這筆回款,好像是打給自己的。
那一年八月二十一號,登錄垣港的臺風叫“春項”。謝珉早晨從新聞里看到,記了下來。
余海和垣港遠得很,風平浪靜,太陽大得刺眼,謝珉去了江賜家里打游戲,打了一半,手機突然有提醒聲音。
他拿起來看,是一筆十萬的轉賬,短信備注還款。
他當時看了一眼就把手機放下,只是很倒霉,接下去的游戲一場都沒能贏。
晚上回到家他又打開短信來看,本想把這筆錢捐了了事,最后又留了下來。
是覺得賺錢還他的人應該很不容易,不管怎麼生氣怎麼不缺錢,那麼辛苦賺來的錢,還是不要這麼隨便地處理。只不過謝珉就不再用那張銀行卡了。
隋仰母親換了個話題,和她先生說余海的天氣。
謝珉有些聽不進去,心想隋仰雖然把手機校服錢忘得一干二凈,但還給自己的十萬,原來是收入的第一筆。
隋仰把母親送回家后,也帶謝珉回了家。
給謝珉量身定做的衣服已經到了,他的助理給他送來,隋仰把謝珉放在吧臺上,打開了很小的禮盒包裝,拿出一黑一白兩個很小的布片。
“你要穿哪個顏色?”隋仰這麼問,拿著白色布片的右手很明顯伸得更前。
“黑色吧。”謝珉放棄掙扎,覺得自己的現狀真是一塌糊涂,亂得可以。
隋仰倒沒有和他再爭,擺弄著他,仿佛很小心地把小兔子套進了黑色的衣服里,把謝珉帶到洗手臺前,給謝珉照鏡子。
謝珉看鏡子里的兔子,發現這套小衣服沒他想象得那麼糟糕,布料是很正常的彈力綿布,前肢和后肢原本應該露出爪子的地方都是縫起來的,耳朵上帶上了兩個小小的尖套子,把粉色塑料硬漢樂高兔謝珉變成了像黑色小布偶兔子一樣的東西。
“有不舒服的地方嗎?”隋仰擺弄了一下謝珉的前肢,問,“能活動嗎?”
謝珉揮了揮,把隋仰的手打走,然后在隋仰手心里輕松地蹦了一下:“還好。”
“那就先這樣,”隋仰說,“白色不試試嗎。”
“不用了,”謝珉已經懶得罵他,冷冷地說,“謝謝。”
隋仰把他帶去書房,謝珉穿著衣服,懶洋洋地曬太陽,像監工監督隋仰工作。
雖在飛機上,隋仰母親說了那些話,不過隋仰似乎并沒有和他談起這個的意思,謝珉不知道是因為隋仰昨天承諾的不再提過去,還是隋仰自己不想說。
在隋仰剛和家人離開余海,回垣港的那幾天,謝珉還沒有緩過來,曾經將自己和隋仰的感情完完整整地想過一遍,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對,也懷疑自己是否在什麼時候會錯過隋仰的意思。
可能謝珉在這一方面并不聰明,而且他是一個擁有可恥的幸運、富足的人,難以真正站在隋仰的角度考慮,所以他找不到自己能夠再改正的地方了。
如果一切重來一遍,他所做的選擇或許還是一模一樣。
物理實驗課去隋仰旁邊,路過商場買手機,回應隋仰的吻,難以自控地因為隋仰的戲弄而心跳,睡在隋仰的床上用冰手抓隋仰的胳膊,在沒有人看到的地方趴到隋仰肩膀上,在偶然發現隋仰被人催債之后偷偷地替他還錢,以及——謝珉永遠不愿意再想起哪怕一次的那些事。
謝珉是真的不清楚自己哪里錯了,時至今日這份不解仍然讓他感到困擾,即便這早已不重要。
幸好謝珉學會不再去想。
他拙劣地幻想了在垣港隋仰會有的生活,模仿起隋仰的瀟灑來,跌跌撞撞地重新站穩,催眠自己,他本來就是個不在乎感情的成熟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