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仰聽著謝珉的聲音,看到謝珉的眼神,感到自己的靈魂被鋸子分成了兩半。
一半在謝珉身前,無聲地講述隋仰對他的感覺。
例如隋仰從來沒有這樣喜歡過一個人,第一次有那麼渴望自己能重獲和十八歲前一樣順利的人生、美滿的家庭,然后就可以和那時的自己一樣自信,和謝珉戀愛也沒有任何畏懼。
或許他們能一起去很多地方,從高中到大學,到以后工作都在一起,從偷偷摸摸到不再遮掩。
而隋仰的另一半靈魂已經遠離余海,強迫自己躲去人跡罕至的地方,逃避謝珉的名字。
他忘記自己是怎麼松開謝珉,告訴謝珉:“我有話想和你說。”
“案子結束之后,我要去垣港了。”隋仰說。
謝珉先是愣了愣,“啊”了一聲:“那麼遠。”
“那我大學可以去垣港上,”謝珉馬上對隋仰說,“怎麼樣?”
“垣港可能沒有適合你上的大學。”隋仰看著謝珉呆呆的樣子,還是控制不好自己,抬手碰了碰謝珉的臉。
“謝珉,”他聽到自己說,“我的意思是我去了垣港之后,我們先不要聯系了。”
謝珉看著他,眼睛睜得很大,沒有聽懂似的,過了一會兒才說:“為什麼啊?”
“我去了會很忙。”隋仰說。
“打電話也沒有時間嗎?”謝珉盯著他,眉頭微微皺起來,像在努力解讀他的意思,然后為自己辯護,“我沒有那麼喜歡吵你的。”
“不是。”隋仰不知道原來對謝珉說這種話,是這麼難。
他想好的“我不知道以后會怎麼樣,也不想浪費你的時間”,怎麼都說不出口。
謝珉推了他一下,看起來變得很不高興,說“什麼不是啊”。
“你說清楚一點。”
這可能是隋仰記憶中唯一的一次,完全計劃好某件事情,卻徹底沒有成功。
隋仰沒能像他想象的那樣,和謝珉說清楚,他們說再見。
當謝珉對隋仰生氣、埋怨他說話奇怪、要他道歉時,隋仰發現自己只能說“對不起”。
這場失敗的談話沒能持續多久,謝珉的父親打來了電話,問謝珉在哪,要謝珉馬上回家。
隋仰把謝珉送回去,然后自己坐末班地鐵離開。
車廂里空空蕩蕩,隋仰沒坐下,站在不銹鋼桿旁,難以控制地一直想謝珉。他覺得去了垣港之后,自己恐怕會很煎熬。擔心離謝珉太遠,擔心自己做不好。
謝珉回家后,大約有兩三天都沒聯系隋仰。
隋仰以為謝珉是生氣了,給謝珉發消息,打電話,謝珉都不回。
假期上來,隋仰家的官司開庭,他實在無暇分身,待結束后,回學校辦理退學手續時,隋仰按照記憶中謝珉的課表,去教室外,想找謝珉,可是謝珉沒去上課。
隋仰打算找和謝珉關系不錯的同學問問,走出教學樓,發現謝珉的哥哥謝程穿著紅色的球衣,和幾個同學一起,坐在籃球場邊休息。
仿佛是冥冥中自有的安排,隋仰一靠近,恰聽見謝程的同學問他:“這幾天怎麼沒看見你弟弟。”
“快死了,”謝程背對著隋仰,吊兒郎當地說,“真了不起,從我爸保險柜里偷了三萬塊錢,被我爸發現了。”
“怎麼發現的?”謝程的同學詫異道。
“我也是才知道我爸有多難搞,”謝程道,“他每個禮拜都清點保險箱,發現少錢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查我和謝珉的卡上還剩多少錢。
”
“我卡上還有五千,謝珉一分都沒有,”謝程聳聳肩,“那是誰偷的不就很明顯了。”
“他偷錢干什麼?”
“不知道啊,”謝程的語氣也有些迷惑,“打死都不肯說,我爸氣得不行,昨天讓他在客廳跪著,早上起來聽保姆說暈倒了,我爸也沒讓他去醫院,弄醒讓他自己上樓了。”
“……你們家那麼有錢,怎麼三萬塊弄成這樣啊。”同學咋舌。
“嗯,”謝程嘆了口氣,“我爸就那樣。”
“謝珉平時也不亂花錢啊,不知道拿去干什麼了,”他說,“雖然他腦子有問題,老跟我吵架……這幾天挺可憐的。”
那天已經很熱了,站在太陽底下,不一會兒就要出汗。
隋仰沒有再接著聽,從學校離開,坐車往謝珉家的方向去,路程到一半,他收到了一條來自謝珉的消息。
謝珉沒解釋這幾天消失的原因,只是說:“剛才從報紙看到你家里案件的新聞了。”
“你什麼時候走啊?”他問隋仰。
隋仰給他打電話,他掛了,又發消息來,對隋仰說“最近先不要給我打電話了,不太方便接”。
“我考得太差了,我爸在生氣。”
他這樣告訴隋仰。
公交車上人很多,周圍有股散不去的汗味。車里沒開空調,只開了兩三扇窗,車里悶熱極了。
隋仰比大多數人高,看著前方密密麻麻的人頭,又低頭看短信,這一次覺得謝珉的騙術著實勉強,編出來的理由,難以讓任何人信服。他用單手給謝珉回:“我今天去學校辦退學,你沒來上學。”
“我在家里補課呢,”謝珉告訴他,“每天都很累。”
“你爸在家嗎,”隋仰想到謝程說的謝珉的狀況,呼吸都變得不順暢,問謝珉,“我能不能來看你?”
謝珉馬上說“不行”,“家里好多老師在”,“馬上又要補另外的了,我抽空給你發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