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微星扶碗的手一頓,看桌下一臉無辜的大款,看他無動于衷的主人,忽然明白了什麼。
“我……睡熟了。”祝微星說。
管曉良佩服:“這都能睡那麼香?真人不露像!”
“也做夢了?”姜翼忽然問。
祝微星同他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老實道:“做了。”
管曉良好奇:“說說。”
祝微星說:“去了個有錢人家里,大花園,大房子,滿室的樂器,滿室的古董,卻只有我一個人。”
阿盆捧場:“哇。”
管曉良符合:“嚯。”
姜翼喝酒:“主人呢?”
祝微星垂眼:“我就是主人。”
阿盆恍然大悟:“難怪舍不得醒。”
管曉良笑問:“您這投胎成了哪家豪門公子?”
祝微星竟還真答:“不記得名,只記起了姓。”
阿盆:“莫不是姓燕?”
姜翼抬眼。
祝微星和他對視,一字一句:“我姓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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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姓樓,家境優渥,住在一幢老別墅里,曾有家人四五個,會小提琴會鋼琴,或許還會些別的弦樂器。不知名,不知年齡,不知地址,不知職業,不知死活。
一個夢下來,僅得以上這些信息。
真正得知自己不是自己,是另一個人,或許早有心理準備,祝微星比預想中顯得更冷靜。
倒是姜翼,從排檔回來,在樓下聽了祝微星坦白后,沉默地抽了根煙,輕輕罵了句臟話。
“所以呢?你準備怎麼樣?”姜翼問,目光灼灼地盯著他,言語像含在嘴里,顯得呢喃。
他給出意料中回答:“找到我自己。”
姜翼笑:“想變回去?變有錢人?”
祝微星問心無愧:“我想變回去,也因為我本就該是我,和有沒有錢沒關系。但一切現在言之尚早,或許我早就死了,借尸還魂而已,或許還活著,但也變不回去。
在沒得到選擇權前,我至少想要知情權。”知道自己是誰的權利。
姜翼看著他,又點起一根煙,笑了笑,未言。
對方笑里難得沒有諷刺,很淺一個,有些模糊有些晦昧,祝微星沒懂。
……
第二天去了學校,祝微星今天沒長笛課,他去旁聽系里的弦樂選修課。
辛蔓蔓對他的到來很意外。祝微星對教室的熱鬧更意外。這課多理論,講弦樂歷史,講研究發展,甚至講樂理純律,生澀枯燥,還以為學生很少,結果竟坐了九成滿。
他選了靠前的位置坐,無視一干打量目光,專心聽課。
一開始,他覺得老師在說天書,緩緩的,又像成了名著,漸漸的,再成了科普,慢慢的,終成了啟蒙讀物。
他曾依著李主任出院前提過的記憶閘口成功找回過初期樂感,長笛技能屬于祝靚靚,樂理知識卻屬于他自己。他的記憶似乎像一座銀行保管箱,被分門別類鎖在不同的收納柜里,當遇見不同的鑰匙機制便能觸發。
而現在,他好像又找到了一把。
老師提了個律學計算的問題,問了圈,無人能答,直到角落有人舉手。
那人起身念了個公式,一聽就是胡說八道,卻引來笑聲一片。
別的課上氛圍可沒那麼包容,祝微星有些意外,好奇回頭,見到剛說話的男生,濃眉大眼模樣周正,算個帥哥。
“這是外校其中一位旁聽生,這兩天剛出現。”辛蔓蔓看出祝微星疑惑,說。
祝微星想到陸小愛提過,除校演奏會外,還有個八卦在論壇被廣泛討論,就是U藝來了兩個模樣優質的旁聽生:“所以教室里人那麼多?”
辛蔓蔓搖頭:“旁聽生有兩個,教室里大部分是為另一個來的,但他今天沒出現。”
辛蔓蔓身邊的女孩湊近:“那個更帥,就不知什麼來頭,教室里這個倒有傳言,背景很厲害,因為姓樓。”
祝微星眼睫一顫。
辛蔓蔓問:“哪個樓?”
女生指指老師講臺的投影儀,上面印著清晰的FO電器logo。
辛蔓蔓疑惑:“前東家?不是破產了?”
女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辛蔓蔓不信:“全國樓姓那麼多。”
女生:“這人自己說的,別人叫他樓家小少爺,他也沒否認。”
女生:“但我還是喜歡另一個,氣質太好了,和……挺像。”人名被她隱去,但能感覺往祝微星的方向指了指。
辛蔓蔓不滿:“胡說什麼。”
女生:“你不覺得?”
辛蔓蔓:“所以你放棄姜姓,改轉樓了?”
女生:“我不認識姓姜的。”
辛蔓蔓:“那把你微信背景換下來。”
女生:“你可閉嘴吧。”
辛蔓蔓:“你才閉嘴,被你打岔得老師說了公式算法我都沒聽。”
女生:“聽個屁,天書一樣,有聽沒懂。“
辛蔓蔓去問別人,可問了一圈,得了一圈搖頭。
一錯眼,桌上卻擺著張紙,連帶公式算法,都被詳細寫出。
辛蔓蔓震驚,看身邊祝微星。
“你懂律學?”她不敢置信。音樂由音律組成,可音律學卻是一門數學,艱澀枯燥,使用率又不高,音樂學院很少深教,有些老師都未必很懂。
祝微星:“只有一點點。”
辛蔓蔓心說,嗯,一點點,跟上回動狂總譜一樣的一點點。
下了課,那男生周圍果真圍了不少人。他似也享受這種追捧,言談間還主動問兩個漂亮女生要了微信。外向性格隱含輕浮。但不少人吃他那套。
被問起姓名,他說他叫樓昭陽。
另一邊,祝微星也被人要微信,他卻婉拒。未看對方遺憾表情,與那樓昭陽一前一后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