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淥才沒興趣陪他們瞎玩,但大概想到已經在家養了快三周蘑菇的外甥,硬是點了頭。
丁平卻沒立時應下,他知道樓明玥喜靜,暗想尋個時間問問對方再說,卻忽然看見那站在船頭的少年臉色一白往前栽去!
丁平大駭,要去扶,一人已先他一步,動作極快的把少年穩住。
“明玥,你怎麼了?!”丁平著急的問倒在小燕懷里的人。
樓明玥自己也恍惚,就在剛才他的心口仿佛受到什麼重擊,眼前瞬間失了畫面,即便現在能瞧清東西,那種無與倫比的心慌感也讓他詭異恐懼。
“我……我……”開了幾次口,樓明玥竟說不出一句“自己沒事。”
眾人都以為他是暈船,只丁平擔心他有別的不適,扶著人在簡陋的板凳上靠著了。
小燕也坐在一邊,不知出于什麼奇怪的慣性,脫力的樓明玥總是不自覺往他身上倒。
脾氣極壞的大男生這回竟沒嫌棄,而是配合的定在那里,任那累贅挨到了肩膀。
就這麼撐了半天,幾人于晚上回到了積雪巷,樓明玥的臉色卻半點不見好,進門時還差點一腳踏空。
偏丁平的手機又響了,一看是公司來電,他只能暫且又求小燕繼續搭手。
可同時,樓明玥的口袋也震動了起來,已是半昏沉的他猛然睜開了眼,視線里才退卻的沉黑又欲朝他席卷。
還是穩住自己的那只手無聲的替他掏出了電話,甚至貼心的交到了他的手里。
可樓明玥望著屏幕顯示的“大嫂”兩個字,竟莫名的不敢接。
現在快十二點了,大嫂有身孕,怎麼這時間還沒有睡?
然再疑惑,他也得應,抖著手摁下接聽鍵,樓明玥將電話放到了耳邊。
“喂?”
話筒里一片死寂,足足過了近半分鐘才響起一聲窒息般的抽噎。賀鈴蘭在那頭用從未有過的絕望語氣對他道。
“明玥……你哥哥他……兩個小時前在B國出了車禍,人……人……沒了。”
“你大伯不讓我告訴你,可是……我明白你再接受不了……也想第一時間知道,我們聯系飛機去接他了,你趕回來,見你哥哥……最后一面吧。”
樓明玥一時呆愕,像沒聽懂大嫂在說什麼,他甚至求證的去看身邊的小燕,直到對上一只也顯出驚訝的眼時,樓明玥才轟然撞進了現實!
手機自他掌心滑落,樓明玥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那段他人生中最黑暗的過去,回頭再想起只顯得十分混沌與不真實。樓明玥仿佛隔著玻璃在看這個世界,那樣荒誕,那樣詭奇。
在小旅館里醒來后,丁平告訴他最快回程的機票得要天亮,他們還需等上五六個小時。
樓明玥點頭,起身打包行李,又坐回桌邊等待,全程一言不發。直到聽見樓氏又打來電話說樓方鶴因為刺激過大也被送進醫院時才驚慌的抬了下眼,面色白至透明,仿佛隨時都會再暈過去。
丁平怕再給樓明玥帶來更多壞消息只能躲出去打電話,但他不說,樓明玥也知,樓氏現在必是一片大亂。
“誰在公司?”待丁平自以為悄無聲息的回來,樓明玥忽然問。
丁平猶豫,咬牙道:“賀小姐。”
樓明玥哽咽:“她身體也沒多好……”可是這時候大嫂不上,還能靠誰。
丁平嘆息:“明玥,你不要想這些復雜的了,你也要顧著身體。”
樓明玥竟點頭,呆然的自言自語:“這些太復雜了,公司太復雜了,所以我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懂……”
丁平難過:“明玥……”
訂得出租車終于到了樓下,樓明玥起身穿衣時帶出了一樣東西。他低頭一看,是一片黃紙包。
樓明玥矮身撿起,靜靜凝視了很久,一轉手將它放到了窗沿。
丁平皺眉:“不要了嗎?”
樓明玥竟笑了一聲,帶著深深的自嘲:“神明沒有聽見我的愿望,留著又有什麼用。又或者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鬼,也沒有神……”
樓明玥轉身下樓,恍惚間他看見對窗那個男生一直站在那里看著自己,錯覺般,那目光是從未有過的深重。
“明玥!”丁平在后面喊,“吉他!”
樓明玥把視線從那人身上拔離,回頭又深深的望向那被他妥帖置于墻邊的東西。
良久后,他說:“也……不要了。”像因為痛苦,又因為艱難,一字一句,幾近扭曲。
那一瞬間,丁平竟然也紅了眼睛,他似乎明白了這個昨日還一派天真純稚少年一夕之間丟失了什麼,又即將放棄什麼。
走出積雪巷,坐上出租前,樓明玥又忽然遲疑,他轉身朝來路望去,萬千思緒凝結在心頭,竟匯成難言的不舍。
曾經,他的世界太過美好,他異想天開的想找尋生活的另一面,好不容易走到那里,卻剎那發現黑白已經顛倒。自己的世界崩塌了,他以為的反例卻見證了他人生最后一段單純和快樂。
樓明玥舍不得,實在舍不得,舍不得他的無憂無慮,舍不得曾經的自己。
然而,美夢終要醒,世界也從來沒有真正的不知疾苦之地,他只是要長大了而已。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