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賴洋摳了半天才把蘿卜從嘴里拔出來:“咳咳咳……夏天吃什麼蘿卜?而且你、你姨婆不是去年就死了嗎?”
阿盆:“對啊,因為沒吃蘿卜,話又多,才死的。”
賴洋“????”
一旁的管曉良機靈的對仍莫名的祝微星補充說明:“別理他,他是說時間走得飛快,你們定了搬家的時間了嗎?”
祝微星點頭:“后天。”
管曉良嘆氣:“唉,那比我晚,我和盆兒都是明天走。”
阿盆笑:“難過什麼,不都還是住惠寧花苑。我打聽過了,那邊也有學校,還是個大學城,就這回拆遷給的補貼,足夠到那再開兩家店。曉良和阿賴沒找到工作前,可以先給我幫忙。”
這時給汽修店打包了一夜的姜翼從里間走了出來,一臉惺忪,顯是剛睡醒,還帶著不耐,然一聽見惠寧花苑,他的表情更臭了。
“哼。”
祝微星都簽約了一周,還去看了房子,二期的頂層復合式公寓,比其他街坊都好,算是自己人的福利。當然也給了苗香雪一套,樂得還想多爭取點利益的姜媽媽飛快拍板定案,巴不得立時就搬,生怕開發商反悔。只是這沒被由著性子來的某人一聽這地方就是不高興,明明湖心別墅、惠寧花苑算起來都是他的。
一屁股坐到祝微星身邊,姜翼今天沒對選址陰陽怪氣,而是問了句:“剛去哪里了?”
祝微星幫著擺碗筷:“去了趟學校,老師找。”
姜翼看了他兩眼,垂下眼,沒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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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微星于盛暑來到羚甲里,走得那天也是個艷陽高照日。
弄堂里已不剩什麼住戶,唯有的幾家在這周也會徹底搬離。
祝微星帶著哥哥做了整理。看著搬家公司將不多的貨物一箱箱運下樓,祝微星心內悵惘。
他將哥哥送到車上,見他和龍龍玩得熱絡,祝微星對焦嬸說:“這輛坐不下了,您帶著他先走,我稍后自己過去就好。”
焦嬸點點頭,和焦家一起最后看了看這住了幾乎大半輩子的地方,任車將他們帶往人生的下一段。
送走了焦家,祝微星一轉身,在七號樓前看到了一個人。
見他臂上纏著黑紗,祝微星說:“節哀。”
梁永富面色憔悴,比之前又瘦了一圈,他臉上已沒了以往面具樣的微笑,顯得有些冷漠,卻又更真實了一些。
梁永富說:“我從千山離職了,我……打算離開U市,大概會去到G省那一帶吧。”
祝微星未接口。
梁永富:“我答應過帶阿小離開這里,雖然諾言因為我的自私遲了那麼多年,但總該要兌現的。”
祝微星點點頭:“祝你們順利。”
在他轉身上樓時梁永富忽然道:“我騙了你。”
祝微星回頭。
梁永富看向他:“姜翼討厭我,是因為大款的確是我扔掉的,不是我奶奶。”
祝微星臉上無甚訝異,像早已猜到。
梁永富苦笑:“這條弄堂存在了太多的孟濟,太多曾經的祝微星,我從小就告訴自己不想成為他們,我要拼盡一切努力走出這里。”因此梁永富在看到那些貧弱的動物和人時,總讓他想起自己,出生卑微,活著都像是茍延殘喘,這既讓他同情,卻又覺是種累贅。
“我為此小心翼翼汲汲營營,卻始終踏于原地。后來我才發現,原來很多人沒有換魂,卻早已不知不覺變做了另一個人,”梁永富諷刺的笑了,“你說……我現在放棄了,會不會反而變回我自己?又算不算真正的走出了這里?”
“我不知道。
”祝微星搖頭,“我只知道無論貧窮還是富裕,人的生命里永遠都有得不到的遺憾,無法事事完美,你和我都如此。學會知足,大概是最容易幸福的捷徑。”
梁永富點點頭:“謝謝你。”
見他離開,祝微星低頭在手機上摁了摁,說:“我之前欠你一個人情,我答應過要還的。這個號碼的主人叫丁平,他應該也在G省,經營一家還算可觀的公司,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去找他,他應該可以給你提供些幫助。”
說完沒再看梁永富驚訝的眼神,祝微星走出七號樓往隔壁去了。
剛走到那里就對上一張不滿的臉:“磨嘰到現在,和誰說話呢?”
姜家也是今天搬,顯然苗香雪先走一步,某人同自己一樣,留下沒有跟車。
祝微星笑,只說:“陪我最后走走吧。”
姜翼面上嫌棄,腳還是順著祝微星動了。
兩人便在此胡亂繞圈,漫無目的。
雖到處都是人去樓空的蕭疏之景,但仍能從那斷壁殘垣里找出許多過去的點點滴滴。
這一年來的幕幕記憶電影般于祝微星眼前倒映。
漁舟街上的牛奶鋪,有兩個人從站在鋪外相看兩厭,到擠于小攤并肩坐談。
八號樓前的廢地上,又有兩個人從初初相遇的水火不容,到危樓半廈中的生死相依,哦,中途還簽了一張賣身契。
而那六七號樓間不過一兩米距離的小巷,短得那麼有緣,近得足以守望,卻又長得一度跨越兩世,遠得分隔陰陽。這里藏了他們每次歸家的難分難舍,纏綿愛戀的隱秘酸甜。
最后站在空無一人的流動市場前,祝微星想起,當時自己就在這里,第一眼看到了那個背影提拔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