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趕走了,我還是現在這副德行……”
他一邊吼一邊錘著地板,像個精神失常的瘋子,在言易冰門口,盡情撒潑。
電競選手最寶貴的雙手,被他一下下撞擊著地板,骨頭發出悶悶的聲響。
一個基地里,沒有不透風的墻。
雷明的喊聲這麼大,惹得基地的隊員紛紛探出腦袋,聽著樓上的動靜。
幽暗的走廊里,無形的子彈從隱秘處射來,在人的胸口爆開。
言易冰覺得,自己愈合良久的傷口,再一次鮮血淋漓。
雷明翻出了陳年舊事,他才發現,這個地方,神經如此密集,僅僅是稍微波動,都讓人疼的難以忍受。
他垂著眼睛,看向匍匐在地的雷明,也不知道是在憐憫雷明,還是憐憫自己。
很長一段時間過去,雷明哭的沒有力氣了,于是仰躺在地上,粗喘著氣。
圓潤的腦袋晃著,眼鏡歪歪斜斜的掛在鼻梁。
他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喊了什麼,但這絕對是他的心里話。
雷明不是個徹底的壞人,他始終經受著怯懦和卑鄙的折磨。
言易冰抬起眼,邁過雷明的身體走入黑暗。
走廊比房間里要涼,空氣中隱隱帶著瑟瑟的夜風。
他站在樓梯口,沖樓下道:“都沒睡吧,上來,開會。”
樓下一陣稀里嘩啦的慌亂聲。
很快,所有隊員套褲子,穿衣服,匆匆忙忙的跑上來,站了一大排。
雷明被人拖進會議室。
大燈打開,他被晃得睜不開眼。
言易冰穿著睡衣,站在會議室中央。
他后背抵著門,杏核眼冷颼颼的望著窗口,低聲道:“你們一直想知道我和寒陌為什麼鬧翻,我今天告訴你們。
”
宋棠低聲叫道:“隊長!”
言易冰擺了擺手:“你們都是我的隊員,有知道的權利,我以前不說,是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評判這件事的對錯。其實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評判,你們就隨便聽一聽。”
二隊的選手們半個聲都不敢出,安安靜靜的聽著。
程斌睜大了眼,急切的希望從言易冰那里得到答案。
但他心里,堅定的認為言易冰不會出錯。
言易冰緩緩道:“兩年前,中秋前夕。孫天嬌說要討個吉利,在中秋那天跟寒陌簽約。我們私下里商量好了,寒陌簽了就是一隊的突擊手,到時候就連我都要配合他打比賽。我們暢想了很多戰術,很多非常……非常先進且苛刻的戰術。我的確看好寒陌,我也是年少成名,心高氣傲,從來沒對哪個選手真的服氣過,但寒陌不一樣,他就是為電競而生的。”
“但簽約之前,我們收到了匿名舉報,說寒陌在境外網站賭賽,嚴重違反俱樂部規定。既然有人舉報我們就要調查,其實也不用調查,那人已經把圖片和錄像一起發過來了,證據確鑿。”
言易冰說罷,雷明癱軟的身體狠狠抖了一下。
“我去問寒陌,寒陌承認了。他用假身份證,在黑網站注冊了賬號,通過賭賽,獲得了二十萬的利潤。他說,沒有牽連到戰隊,可我眼里容不得沙子,沒跟經理和教練商量,就讓他滾蛋。”
雷明的身體又抽動了一下,原本干涸的眼睛,又重新溢出眼淚。
“寒陌不想走,甚至不惜給我跪下,當著所有隊員的面。我狠了狠心,覺得這是原則問題,不可原諒,沒有答應。
”言易冰頓了幾秒,聲音變得有些沙啞,“但我不知道,當天他母親就在外面,看到了寒陌跪下求我。”
那時,寒陌雙眼猩紅,攥著他的褲腿,聲音打著顫,艱難又脆弱的問他:“不是說好,等我成年嗎?”
他最終沒等到他成年。
宋棠站起身,神情掙扎,咬牙道:“隊長,別說了,那只是意外。”
言易冰垂下眼,面無表情。
“后來他母親背著他,偷偷來了戰隊一次,要見我,我沒見。她以為寒陌把二十萬還回去,我就能讓他回來,可當時我只覺得他讓自己家長來做說客真是很沒有骨氣,為了區區二十萬就能不擇手段的人,Zero無法信任他。”
程斌忍不住插話:“冰神,你沒錯,我知道寒神是個不可多得的天才,但他要是真的干這種事了,那就是活該!”
言易冰沒搭理他,繼續道:“我從小家境優渥,父母溺愛,不知道二十萬對普通人家來說意味著什麼,我甚至不知道,當時青訓生的工資只有每個月一千五。”
哪怕只有一千五,寒陌也從來沒索要過什麼。
“后來我聽說,寒陌的母親生病很久了,一直沒錢治療,寒陌賭賽是為了治病,但最后他媽還是走了,不想拖累他。”
“我其實明知道,如果跟經理和教練商量,他們會把這件事壓下去,絕不會放寒陌走,我明知道,寒陌不會因為錢背叛我,背叛戰隊,開除他這件事,我后悔也不后悔,如果知道原因,我會幫他一把再讓他走。”
他媽說,為當初一些不成熟的反應他應該跟寒陌道個歉。
言易冰嘴里強硬,但心中左右為難。
遵守原則沒錯,但他好像沒什麼底氣斥責寒陌。
生命大于一切,超越所有原則和真理,如果讓他在救家人和違反規定中選擇,他也會覺得,規則算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