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
失去唯一的支撐,宮惟頹然倒地,看見鮮血汩汩涌出創口,很快在草地上聚起一小灘血洼。
下一刻,白太守憑空出現在鬼影手中,左右雙劍同時向尉遲驍斬去,情勢瞬間倒轉!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風帶來一陣甜香。
宮惟愕然睜大了眼睛。
——只見血滴從他垂落的指尖落下,掉進身側草叢中一朵不知名搖曳的野花中。花蕊似乎被燙了一下,隨即數道縱橫交錯的紅線猶如血脈,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泛著緋光隱入大地。
漫山遍野的樹木突然都開花了。
桃花成苞、綻放、吐蕊,緋云鋪向遠方,層層疊疊延伸成海。王府朱門墻里墻外,千家萬戶大街小巷,風揚起千萬紛飛桃雪,映在每個人驚嘆的眼底。
世間絕跡十六年的桃花,一夕間全開了。
·
滄陽山,天極塔。
九重高塔,銅檐深殿,天穹在上伸手可觸。
安靜的殿堂中無數幻影交錯重疊,以高臺為中心緩緩盤旋,細看是山川地理、河流村落,螞蟻般的行人車馬清晰可見,三千世界竟都微縮呈現在此,猶如仙家壺中日月,玄妙至極。
高臺玉座上,打坐的徐霜策突然睜開眼睛,伸手在半空一拂。
千萬幻象中的一幅圖景隨著他的動作放大,現出熙熙攘攘的九重都城,大片大片緋云疾速向全城蔓延,赫然是臨江都。
“桃禍?”殿中一名守衛弟子失聲驚道,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怎、怎麼可能是桃禍?!”
北方各世家曾用“桃禍”暗指宮惟——可那妖異詭譎如狐、與滄陽宗處處做對的刑懲院大院長,已經死了十六年了!
話音剛落他脊椎一涼,只見是徐霜策意義不明地瞥了他一眼。這名弟子膝蓋一軟,來不及告罪自己失態,只見徐宗主大步走下高臺,袍裾隨步伐而拂起,三千紅塵幻象隨之收攏于他袖中,壯觀恢弘異常。
他站在高逾百丈的玉欄邊一伸手,沉聲道:“不奈何。”
一劍寒光從璇璣殿方向呼嘯而來,被他握在掌中,隨即御劍而起,流星般劃破天際,投向臨江都方向——
“宗主出關了!”
“恭迎宗主出關!”
沿途弟子紛紛拜倒,震愕有之,惶恐有之,更多的是激動和好奇。
徐霜策一向極少離開滄陽山,早年唯有大事才露面,近年來更是輕易不現身人前。當不奈何劍壯麗的氣勁掠過蒼穹時,這個消息也隨之長了翅膀一般,在世人飽含著興奮和恐懼的口耳相傳中,迅速流向整個修仙界。
徐宗主所去為何?
臨江都發生了什麼?
——千里山河彈指瞬間,不奈何如白金色的閃電向下俯沖。在越過巍峨城墻的一剎那,漫天絢麗桃花撲面而來。
徐霜策劍眉微微壓緊,猝然一甩手,將袖中一枚繡著“徐”字的淡金劍穗拋向臨江都城池。
下一刻,一層常人無法看見的透明保護罩拔地而起,從四面八方團團圍住了巨大的臨江都,隨即高聳直上九霄,于天穹下唰然顯出了一個金戈鐵戟般的——“徐”!
“徐霜策封了臨江都?”
岱山仙盟,懲舒宮中,一名深色布衣、身材挺拔的男子皺起眉頭,他面相俊朗而溫和,但此時有些難以置信,又問了一句:“用的‘大乘印’嗎?”
方才那名飛奔來報的弟子俯首道:“回盟主,是大乘印,已確認無誤。”
那布衣男子正是統御仙盟多年的武元尊,應愷。
大乘印顧名思義,是宗師級別人物突破金丹期、提升大乘境后,才有資格使用的一件仙家法寶,乃是作標記之用。不論哪里發生邪祟作亂之事,只要有宗師投下大乘印,便說明他已將此地、此事劃進自己的保護范圍,所有行動由他一人決定,隨之產生的任何危險也都是他一力承擔。
這是為了避免在決策的過程中人多口雜產生紛爭,也是為了各位大宗師能毫無避忌地施展自家秘法。按仙盟的規矩,在動亂解決之前,其他宗師是不能輕易進入被大乘印保護的地界的。
“報——!盟主!”又一名弟子疾步上堂,高舉一枚發光的傳信令牌:“謁金門劍宗大人請見!”
應愷一揚手,令牌拋向半空,青玉方磚的地面上頓時鋪開千里顯形陣,一個身著檀色箭袖衣袍配深金護臂輕鎧的青年現身于陣中,容貌與尉遲驍有四五分相似,但更年長幾歲,眉眼更加冷俊桀驁,正是當世“一門二尊三宗”中的劍宗尉遲銳!
應愷心頭隱隱升起不好的預感:“出什麼事了,長生?”
“臨江都。鬼修現世。死傷者眾。”
尉遲銳從少年起就寡言少語,說話言簡意賅,經常幾個字幾個字地蹦,緊接著下一句話讓在場所有人都變了顏色:
“滿城桃夭盡放,已成異象。”
——與此同時,臨江都。
鬼修似是驚呆了,尉遲驍趁機一劍將它逼得退后,同時逸出數丈,擋在宮惟身前,從袖中摸出止血圣藥劈頭蓋臉往他左肩創口上倒:“你沒事吧?!這桃花是怎麼回事?”
“……”宮惟沙啞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