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竟然還在懷疑!
這要換作上輩子宮院長敢跟他作對的時候,肯定在眨眼間把不奈何藏到身后,然后笑嘻嘻地背著手,歪頭問:“想要嗎?求我呀徐白。”
徐霜策當然不會理他,更不會動手強行從他身上搜。他最多居高臨下地注視宮惟片刻,轉身徑自而去,過幾天應愷自然會一邊敲打宮惟的腦袋一邊把不奈何還回滄陽山。
但這輩子的小魅妖低如螻蟻,連在徐宗主面前開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宮惟咽喉上下一動,閉了閉眼睛,才緩緩伸手按住劍柄——
喀嚓!
一泓寒光熠熠流出,宮惟的指關節因為劇痛而泛出青白。
“左心有傷痛?”徐霜策突然問。
“向小園”懦弱膽怯地看著他,因為疼痛而發顫的聲音聽起來與畏懼無異:“稟……稟告宗主,弟子學藝不精,方才左肩負了傷。”
說著他略微褪下左衣襟,露出了血跡猙獰的繃帶。
徐霜策的視線落在那血跡上,無聲地瞇起了眼睛。
不奈何對魂魄的傷害是直接而致命的,很多死在劍下的人,轉世之后魂魄仍有殘缺,不奈何劍一旦靠近便可能會產生感應。
會被發現嗎?
宮惟被劇痛折磨得眼前發黑,心里卻迅速轉著各種念頭,突然余光瞥見自己腰間那枚麒麟血玉,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荒唐的念頭:等等,我現在好像還是堂堂劍宗世家準繼承人——尚未來得及退親——的道侶呢?
要是徐霜策敢抓我回去凌遲,我就在這大堂上抱著尉遲驍狂喊徐宗主為老不尊,強搶晚輩之妻,不知道他跟尉遲大兄弟兩人哪一個會先氣得厥過去?
“?”尉遲驍心說你盯著我是什麼意思,用眼神示意宮惟:徐宗主這是干嘛呢,你這小子是不是得罪過他?
宮惟疼得連表情都要維持不住了,沒法理他,有氣無力把頭一搖。
兩人正你來我往,突然劍宗世家一名扈從急匆匆跨過門檻,彎腰奉上一只紅木漆盤:“徐宗主!尉遲公子!臨江王府外那名女子隨身之物都收拾齊了,請過目!”
——方才讓孟云飛等人中招的幻術 “引子”!
剛才那短暫的詭譎氣氛被陡然打破,徐霜策突然在漆盤中發現了什麼,注意力一轉:“拿來。”
扈從連忙躬身捧上漆盤,宮惟順勢退后兩步,緊繃的脊背不易察覺地微微一松。
雖然鬼修已經走了,“引子”應該也就沒用了,但捧盤里所有釵環珠玉、絹扇香片都被重重符箓壓住,防止再次發生異變。徐霜策在琳瑯滿目的女子妝飾中一翻,撿出一把小小的花棱絞絲水銀鏡,當啷一聲丟在案上,面色很不好看。
他薄唇中吐出兩個字:“鏡術。”
滿堂修士沒一個聽明白的,只有尉遲驍突然聯想到了另一件東西:“千度鏡界?”
“鏡術”屬于幻術的一種,本身非常冷僻,近年來更是沒人修習了。也只有尉遲驍這樣的豪門世家弟子,打小耳濡目染,見過無數法器珍玩,知道鏡術中最復雜高深、效力也最驚怖駭人的神器——千度鏡界。
它是一組千面鏡宮。
仙盟三大頂級幻術之一鏡通陰陽,指的就是當千度鏡界威力發揮到極致時,迷失在鏡宮中的人會徹底混淆現實與幻境的區別,甚至在虛幻的世界里讀書長大、結婚生子、生老病死,一生都不會察覺自己父母、妻兒、知交同僚全是幻界里虛假的鏡中物。
這法器要是落在別有用心之徒手里,怕是能害人一生。因此應愷將鏡宮鎖在仙盟刑懲院,并親自封住了它的絕大部分威力,日常只開放僅有幾塊鏡片的小角落,主要是用來教訓、考驗被送進刑懲院的弟子們,借用種種幻境來磨煉他們的意志心力。
而這世上唯一經常使用千度鏡界的人,便是刑懲院長宮惟。
尉遲驍嘴巴張合了幾次,才艱難道:“宗主方才所見的鬼劍是白太守,難道那鬼修真是……真是……”
底下已有人恐懼地失聲:“是宮院長?!”
宮惟一閉眼,心說諸君,你們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徐霜策深恨鏡術,這世上沒人比宮惟更清楚他曾經在千度鏡界里吃過多大的虧。要是把徐宗主平生最想做的事情排個榜,把宮院長挖出來再殺一遍只能排第二,沖進刑懲院搗碎千度鏡界怕是能排第一。
只見徐霜策神情陰晴不定,一只手握住了不奈何劍柄,不易察覺地撫摩著,良久才道:“不。只是普通鏡術,不是千度鏡界。”
他語氣里有些低沉難辨的情緒,乍聽上去會讓人生出微許錯覺,好像他其實更希望重現世間的是千度鏡界似的。
——但那錯覺過得太快了,只聽他突然問:“二十八具尸身何在?”
尉遲驍說:“城內醫宗別莊,云飛與我已經全部開棺驗過,全部尸身都確認是自戕無誤……宗主您這是上哪去?”
只見徐霜策霍然起身,頭也不回道:“招魂。”
尉遲驍還以為自己沒解釋清楚,趕緊拔腳追在后面:“稟宗主,被邪術害死的冤魂殘缺不全,是無法應召的!晚輩剛到臨江都時也已經試過多次了,確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