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你再騙我一次,我就讓你后悔自己當年竟敢去死。”
咔噠一聲雕花門關上,將殮房留在了濃郁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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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麼想的?你不趕緊出來留在那屋里干嘛?那麼想找死是不是?”尉遲驍拎著宮惟的后領訓斥。
宮惟有氣無力地捂著頭:“我受了傷,我走不快,你又自己先跑了不等我……哎喲!”
尉遲驍敲了他個爆栗:“再這樣我就真不管你了!徐宗主的命令你也敢違背?活膩歪了是吧?”
兩人回到客棧,已是傍晚時分。宮惟又渴又累,本想頂嘴說本來就沒敢指望少俠你罩我,瞧你把我罩得這病那痛全身是傷;但轉念一想,還指著尉遲少俠把他親叔叔劍宗召來,救自己一條小命于徐宗主魔爪之中,于是立馬可恥地變了副嘴臉,滿面感動說:“少俠你可真是個好人,千萬別跟我這非人之物計較,你就是我的情深義重再生父母……”
尉遲驍被他感激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住口!太假了!”
宮惟:“呔!挑三揀四!”
尉遲驍突然站住腳步,高大身影堵在客棧走廊上,一瞥周圍沒人,才正色道:“有件事我還沒來得及問你。”
“什麼?”
“臨江王府外與那鬼修正面相抗時,你是怎麼控制‘肅青’的?”
宮惟裝糊涂:“什麼肅青?”
“一門二尊三宗四圣,名門世家年輕一代的子弟當中,論戰力我忝居前三,我之下是徐宗主的外門大弟子溫修陽,溫修陽之下便是孟云飛。云飛的‘肅青’劍雖然不如他舜弦古琴之威,但也是這天下有名號的仙劍之一。你一個剛筑基的小魅妖,是怎麼把肅青劍從他手里奪來的?”
尉遲驍比宮惟起碼高一個頭,劍眉濃密,目若寒星,微蹙眉頭直直盯著他。
“……”
宮惟沉默片刻,閉上眼睛說:“你看錯了。”
尉遲驍皺眉道:“你背地里到底有什麼古怪?我不可能看——”
他話音戛然而止,只見宮惟睜開眼,右眼珠赫然殷紅如血!
“你看錯了,”宮惟柔聲道。
聲、光、意識都被迅速抽離,尉遲驍像突然跌進了沒有盡頭的深淵,下墜讓他大腦空白,唯有無邊無際的狂風從耳邊掠過,宮惟那張微笑的、秀美的面孔在頭頂越來越遠,直到一發無聲的巨響——
嘭!
尉遲驍猝然趔趄,被宮惟單手一把扶住:“公子?你怎麼了?”
眼前仍然是客棧走廊,時值晚膳時分,小二跑堂聲從樓下傳來,咫尺之際是宮惟關切的目光,雙眼黑白分明。
尉遲驍神智微微恍惚,似乎剛才突然丟了什麼,但好像又什麼都沒發生;他已經渾然忘記臨江王府門口發生過的事,下意識用力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只見宮惟微笑起來,少年風流輕裘緩帶,那面容渾然不似凡間能有。
他戲謔道:“公子,你小心呀。”
尉遲驍猛地心擂如鼓,猝然掙扎退后半步,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他急促道,“你干什麼靠那麼近!”
兩人距離一下被拉開了,宮惟也不介意,無辜地負起手:“扶你呀。”
他行止時袍袖間飄出若有若無的芬芳,像照進世間的第一縷春曉。但尉遲驍不確定那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只能下意識強迫自己撇開目光,倉促一揮手:“我回屋了,你趕緊回去歇著吧。”
宮惟笑瞇瞇應了聲。
尉遲驍掉頭就走,走兩步又想起來什麼,回頭刻意盯著地面,聲色俱厲地道:“——不想死就別去招惹徐宗主了!”
宮惟:“哎,知道了!”
話音未落就見尉遲驍一個箭步沖回房,仿佛逃跑似地,砰一聲重重關上了門。
“?”宮惟聳聳肩:“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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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打發了尉遲少俠,宮惟口干舌燥全身都疼,揉著后脖頸回到自己屋,首先就噸噸噸灌了一大杯水,然后才倒在榻上,長長地舒了口氣。
尉遲驍當初來時便拒絕了留宿在臨江王府或當地修仙門派的提議,花錢包下了一家位置僻靜的客棧。此舉可謂明智,至少能避開當地小門派、小散修絡繹不絕的造訪和套近乎,房門一關便落得個清靜,什麼喧雜都聽不見。
宮惟望著客棧天花板,已經把奇怪的尉遲家大公子拋到了九霄云外,腦子里轉著無數雜念,一會兒想那十六年來一片空白的詭異生死簿,一會兒想當年徐霜策是如何一劍蕩平鬼垣十二府的,一會兒又琢磨誰會頂著他的名義拿著他的劍四處殺人……亂七八糟想了半天,終于漸漸平靜下來,不可抑制地冒出一個念頭:
我騙過徐霜策嗎?
可二十年前是他自己要進千度鏡界的,幻境里發生的事,怎麼能叫騙呢?
宮惟打心底里覺得冤屈,在床上翻了個身,心想他最開始見到徐霜策的時候,這個人脾氣明明還很好,并沒有后來那麼冷酷無情。他剛被應愷從滄陽山桃林中撿回去那陣子,不知何故徐霜策經常來仙盟懲舒宮做客,每次做客都給他帶吃食點心、畫本書籍,手把手教他寫字,有一次還送了一把小嗩吶給他玩兒。
那應該是他們之間相處最融洽的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