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度鏡界碎了?碎片是怎麼流落到鬼修手里的?對方是什麼人?
那個倚在溶溶月色下,在滿天星子輝映中吹了一整夜小調的徐霜策,仿佛幻境中一道不真實的泡影,轉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已經過去了二十年,他還在生那場婚筵的氣嗎?
突然徐霜策雙眼一睜:“看什麼?”
宮惟目光觸電般避開,謙卑地低下頭。
徐霜策說:“過來。”
這車再寬敞總共也就這麼大地方,萬丈高空中根本無處可躲,宮惟只得硬著頭皮站起來,蹭到金檀木案前。
“坐。”
宮惟:“……”
宮惟謹慎地跪坐在地,一眼瞥見不奈何劍被橫放在案上,心口頓時條件反射地抽疼起來,緊接著眉心一涼,被徐霜策冰冷的拇指摁住了,一股兇狠氣勁直沖識海!
識海對修士來說是最致命之處,向小園這麼脆弱的識海在徐宗主面前根本不堪一擊,長驅直入就進去了,四下探查一圈,徐霜策問:“尚未結丹?”
宮惟被迫維持著那個仰頭的姿勢:“回稟宗主,弟子有一半魅妖血統,無法結丹。”
其實以宮惟的修為,想在小魅妖的識海內現結個丹很容易,有了金丹之后法華仙尊本身魂魄的力量便能完全發揮出來,也不用這麼憋屈了。但臨江都一行太匆忙,沒時間避開尉遲驍的耳目去結丹,再者他一直想著把向小園的魂魄從地府撈上來換回這具軀體,怕萬一自己的金丹與半妖之體不能融合,以后反而會損害原主壽元,因此遲遲沒有行動。
也幸虧他沒行動,每個人能結出的金丹都獨一無二,徐霜策這種等級的大宗師是可以辨金丹而識人的。
要是他結了丹,現在怕是已經被摸出來真身了。
徐霜策一動不動盯著“向小園”看了半晌,才緩緩松開手,聽不出任何意味地嗤笑了一聲:“半妖。”
宮惟謙卑道:“弟子無能。”
徐霜策看著他不置可否,然后竟然又重復問了一遍:“你剛才在看什麼?”
看你啊,宗主。
宮惟眼角余光瞥著那把無時不刻散發出強大壓迫感的神劍,誠懇道:“我見宗主英明神武、俊美非常,好似天神下凡,于是一時觀之失態,懇請宗主恕罪!”
徐霜策一言不發。
頭頂半晌沒聲音,宮惟想了想,遲疑道:“弟子自幼聽宗主的傳奇事跡長大,對宗主的風采心向往之,不想有朝一日竟能親眼得見,惶恐激動無以言表。萬望宗主恕弟子不敬之罪!”
周遭仍然是一片死寂。
“……”
宮惟眼一閉心一橫:“宗主修為精深如江海之浩瀚,風采彰顯如日月之麗天,令人觀之自慚形穢,不由生出天地化物之嘆!弟子心潮澎湃,難以平息,不由敬仰萬分,目眩神迷!弟子——”
“是嗎,”徐霜策不咸不淡的聲音終于從頭頂傳來,問:“我在你心中真如此值得敬仰?”
宮惟鏗鏘有力:“弟子無一字虛言!”
“那法華仙尊呢?”
很好。
大佬剛才逼著他溜須拍馬大半天,現在要逼著他痛罵自己了。
宮惟心中默念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然后深吸了口氣:“法華仙尊枉顧玄門法度,無視滄陽宗威名,竟然妄想刺殺宗主,罪行罄竹難書!法華仙尊平素為人輕浮,不堪為一代宗師,弟子為之而不齒!”
徐霜策問:“你當真這麼認為?”
“當真!”
偌大車輦一片安靜,許久才聽徐霜策悠悠道:“宮徵羽,刑懲院大院長。”
他四根修長有力的手指在桌面上輪流叩動,發出如金叩玉般的聲響。
“自幼年入仙盟,不曾修道、不曾筑基,根骨魂魄與凡人無異,一夜之間卻遽然突破金丹后期,天下玄門莫不震動。上古三大幻術失傳已久,全天下唯獨宮徵羽一人通曉其二,其來歷、背景、法力都深不可測,實力一度壓過舉世公認的第三人劍宗尉遲銳,僅屈居我與應愷之下。”
徐霜策頓了頓,略微俯下身來,輕聲道:
“但我一直以為,如果宮徵羽露出本相,天下無人是其對手。”
他倆靠得太近了,宮惟不引人注意地向后微仰,下一刻徐霜策卻從鼻腔里輕輕冷笑了下,冷冽的氣息直直撲在了他耳側:
“——你說,堂堂的法華仙尊宮徵羽,怎麼會看上向小園這個半妖呢?”
那瞬間兩人幾乎相貼,宮惟的頭皮都快麻了。
咣當一聲他站起來,退后半步,抱著徐霜策的手“撲通!”就跪了下去,情真意切地朗聲道:“師尊!”
徐霜策動作一下定住了。
“弟子雖然身份卑微,但對滄陽宗忠心耿耿,日月可鑒!當年法華仙尊行刺師尊,其行為喪心病狂,令人齒冷,弟子誓與此人不共戴天!寧死也決不能把身體讓給這種人來還魂!”
“……”
宮惟低頭跪地,聲情并茂:“請師尊明鑒!!”
徐霜策一動不動盯著自己那只被宮惟當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抱住的手。
空氣像是凍結了一樣,半晌他終于就著這個相連的姿勢抬起手指,扳起宮惟的下頷:“……你管我叫什麼?”
但凡臉皮稍微薄一點的此刻已經丟盔棄甲了,但宮惟斬釘截鐵:“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