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璇璣主殿!
那是徐霜策自己的起居之處!
宮惟表情一變,豈敢打擾師尊起居幾個字還沒出口,只聽盛博脫口而出:“可是宗主……”
緊接著他就被溫修陽一把摁住了。
這位跟了徐霜策最長時間、滄陽宗年輕一代排行首位的大弟子神情緊繃,低頭盯著地面:“是。”
宮院長上輩子雖然喜歡偷溜進徐宗主的寢殿玩,但那真的只是為了玩兒,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要住進去跟徐宗主同吃同睡,那滿面逼真的惶恐終于有一絲不是假的了:“懇請師尊三思,弟子豈敢耽誤師尊清修?我看還是——”
他的話再次被打斷,只見徐霜策回頭親手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手勁如精鐵般沉而有力,但話卻完全相反:“愛徒不必受寵若驚。由為師親自看顧,你便不會再有被奪舍之慮了,難道不好麼?”
“但師尊安樂才是弟子心頭大愿,怎敢以卑微之軀打擾師尊起居?”
“你若是真被法華仙尊奪舍,為師才不得安樂呢。”
宮惟立刻肅容長揖:“弟子寧可殺身成仁,也絕不令其得逞!”
徐霜策冷冷地反問:“愛徒既然如此孝順,為師怎忍心看你身死?”
“回稟宗主,”這時溫修陽快步上來,低聲道:“已經收拾妥當了。”
徐霜策鋒利的眼尾向宮惟一掃,負手向外走去:“走吧。”
短短十余丈從寢室到殿門的路,此刻卻變得無比艱難,好似人間通往地獄的不歸途。
向小園的同門師兄弟倒也罷了,露餡可能性很低,且就算露餡也無所謂,但徐霜策可不同。宮惟深知自己只要跟徐霜策同食共寢超過三天,連底子都能被他那雙波瀾不驚的利眼看得清清楚楚,到時候恐怕連速死都能成為奢求。
寧愿去滄陽八獄,也決不能進璇璣主殿半步!
盛博抱著比他人還高的枕頭床褥從身側經過,宮惟深吸一口氣,電光石火間忍痛做出了決定,在錯身的剎那間伸腳一絆。
“——啊!”
盛博猝不及防一個撲地,稀里嘩啦帶倒了板凳,手里東西咣當撒了出來,一本深藍色的書冊貼地打旋,“嘩啦!”一聲撞在了徐霜策腳邊。
時間仿佛靜止了,只見徐霜策低頭望去。
“黃泉不了情”五個濃墨重彩的大字,以及封面上卿卿我我的徐宗主與法華仙尊,就這麼光明正大亮在了所有人眼底。
“……”
死寂。
溫修陽表情凝固,倒在地上的盛博眼珠險些奪眶而出。
撲通一聲宮惟跪地,痛心疾首:
“師尊饒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徐霜策那張臉上什麼情緒波動都沒有,哪怕用矩尺來量,都不會見那雕刻般的眉眼、薄而冷淡的嘴唇有絲毫移位。他就這麼定定地盯著腳下那本書的封面,良久才俯身把它撿了起來,拿在手里,翻了幾頁。
“師尊……”
“何處得的?”
宮惟誠懇道:“臨江都買的。”
“為何買它?”
“弟子一時鬼迷心竅,誤入歧途!”
“為何不扔?”
“……”宮惟露出了羞愧之色。
徐霜策點點頭,不動聲色說:“看來是情節精彩,舍不得扔。”
盛博終于合上了因為震驚過度而不斷戰栗的嘴巴,拼命使眼色示意宮惟磕頭認罪,但緊接著只見徐霜策抬手一招,說:“過來。”
他那只手簡直跟招魂幡無異,盛博條件反射把眼一閉。
然而下一刻,預想中流血漂櫓尸橫當場的畫面卻沒有出現。
徐霜策那只手落在了宮惟頭頂,還摸了摸,和聲道:“稚子年幼,課業沉重,受旁人口中的奇聞軼事引誘也不為怪。
”
“……”宮惟一句“求師尊別把我關進寒山獄”就這麼硬生生卡在了喉嚨里。
“你背書太慢,正好應當多加練習。”徐霜策頓了頓,把《黃泉不了情》放到宮惟手上:“從明日起你便去熟讀此書,每天背一章,每章大聲背誦給為師檢查。記得需字句順暢、誦讀如流、心領神會,明白了嗎?”
如果說剛才只是死寂的話,那麼現在就是地獄般可怕的窒息了。
所有人的喉嚨都像被滾燙的石頭活生生堵死了,良久只見宮惟長吸了口氣,再深深地、徐徐地吐出來,原地站定平靜片刻。
他畢生的演技都在此刻發揮到了巔峰。
“撲通!”一聲宮惟感激跪地,雙手將書高舉頭頂,字字情真意切:
“師尊用心良苦,弟子銘感五內,定謹遵師囑!!”
徐霜策淡淡道:“去吧,愛徒。”
·
與此同時,謁金門。
“已經快丑時了,少主上哪去?”“少主!”……
殿外傳來侍衛們聲音的時候,尉遲銳正盤腿坐在寬大的桌案后看書。
當世劍宗尉遲銳,字長生,從外表看年不過二十許,多年來狀態一直保持在最巔峰的時候。論長相而言尉遲驍與他頗有相似,但劍宗本人眉骨更高、鼻梁更窄,因此總給人一種冷漠桀驁,且不太好打交道的觀感。
此刻他的深金輕鎧已經脫了放在案邊,一身鷹背褐滾金邊長袍,威名赫赫的神劍“羅剎塔”靜靜立在身側,無聲散發出巨大的壓迫感。
他正一手拿書一手向前伸去,緊接著殿門就被哐當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