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回過頭,笑道:“白霰,他們要我放你走呢。”
逆光中跪著一道清瘦的側影,伶仃得好像一陣風都能吹折,深深地、恐懼地低著頭。
“你不是說過喜歡我,發誓寧死也不離開我的嗎?”
眾目睽睽之下,那跪著的身影戰栗起來,肉眼可見的絕望幾乎要隨著顫抖而滿溢而出:“請不要……不要趕我走,二公子……”
但那高高在上的少年笑起來。
他五官十分立體深邃,這一笑換作平常時,足以讓無數仙門少女羞紅了臉,但此刻卻有種氣定神閑的、讓人毛骨悚然的殘忍和戾氣。
“是嗎?”他就這麼笑著說。
“那你就把心臟剖出來給我看看吧。”
……
宮惟垂下視線,無聲地呼了口氣。
“你是滄陽宗弟子嗎?太胡鬧了,為何會來這里?”那少年人口音很軟,因此連責備都帶著和氣,隨即又望向遠處灰煙裊裊的山林:“此處危險不能久留,快隨我來。”
說著他調轉仙劍方向,正要向下,卻只見身前的宮惟抬頭問:“你是誰?”
少年人愣了愣,這才想起自己情急之下還未自通名號。他竟然完全不介意對方一介外門小弟子如此對自己說話,謙卑地雙手作揖行了個平輩禮,歉然道:
“在下鉅宗門人,名為白霰。”
·
——鉅宗。
世人說一門、雙尊、三宗,劍宗以毫無疑問的強橫實力位列第一,其次是資歷深厚的金船醫宗穆奪朱,再次就是以兵人、土木、機關術冠絕于世的鉅宗長孫澄風了。
鉅宗與劍宗相似的地方在于,都是先祖出了超絕一時的大宗師,然后將自家帶到了仙門六世家的位置上。
成為世家之后再廣收門徒、天材地寶,砸也能砸出不輸先祖的后人,如此才將“三宗”的名號在自己的家門里代代傳承下去。
長孫世家不愧一方豪雄,見到大乘印現世后立刻派了大批人馬趕來,在岱山腳下駐扎了一片營地。宮惟跟著白霰御劍落地,只見尉遲驍已經被長孫世家子弟恭恭敬敬從山林中請回來了,這座人間炮臺真不是吹的,先硬扛徐霜策兩道劍光、后硬撞應愷的白金大乘印,都這樣了竟然還沒死,一邊揉青紫的額頭一邊有氣無力問:“大乘印只是個標記罷了,怎麼會把我彈出去?”
一個年紀看上去跟尉遲長生差不多、肩頭隨便搭了件黑色滾金邊衣袍、面相俊朗氣質和善的男子站在邊上,雙手揣在寬大的袖口里,唉聲嘆氣道:“賢侄啊,不是我說你——大乘印的意義不就是昭告天下說這地方老子承包了,責任老子也擔了,閑雜人等不得入內嗎?你明知道定仙陵鬧鬼,你還往里闖,你真是……”
白霰上前深深俯身,雙手將仙劍平舉過頭頂:“鉅宗大人。”
此人正是長孫澄風。
尉遲驍一眼看見宮惟,迅速雙手捂面背過身去,可惜已經遲了。宮惟目瞪口呆盯著他半晌,終于忍不住謹慎地確認:“少俠,你剛才以臉著陸時撞上磚頭了是麼?臉上這印痕跟剛才磚拍溫修陽的英姿很像啊。你看這有棱有角的……”尉遲驍怒道:“磚拍溫修陽的明明是你!不要栽贓!”
“哎呀,我就說這劍還是你拿著用嘛。”長孫澄風親手把白霰扶了起來,然后轉向宮惟,一見他身上的校服顏色,當即大奇:“這位不是滄陽宗的高徒麼,你倆怎麼會在一起?私奔?溫大公子已經被滅口了是嗎?”
尉遲驍還沒來得及說話,宮惟卻在上輩子深深感受過長孫澄風的為人,果斷否認:“實不相瞞鉅宗大人,我倆其實絲毫關系也沒有,此事說來話長……”
“我懂,我懂,不用解釋。”長孫澄風善解人意地道:“徐宗主與尉遲劍宗一向不和,怎能容下你二人之間的感情?然而年輕人熱烈的感情又如何克制得住?因此你們滅口溫修陽,逃出滄陽宗,走投無路舉目無親,只好來到天下最危險的地方,正當絕望之際,剛巧碰見了如神兵天降一般的我……”
尉遲驍已然驚呆了。
宮惟斬釘截鐵:“不,鉅宗!沒有這回事!”
白霰忍不住道:“鉅宗大人,我也覺得劇情不是這樣的呢……”
然而這時話音未落,遠遠一名長孫世家子弟快步前來,高舉一張紅色法符:“稟告鉅宗!滄陽宗主于千里之外發來傳音符,言事關重大,請即刻拆閱!”
宮惟跟尉遲驍還沒來得及有反應,長孫澄風卻已經迅速進入了角色,先替他倆深深倒吸了一口涼氣。
然后他一揮手,法符于半空中爆開,下一刻不卑不亢的聲音響起,卻是守殿弟子盛博:
“稟鉅宗,我滄陽宗走失一外門弟子,名向小園,乃是被謁金門尉遲驍拐帶。如在岱山附近碰見,請立刻擒獲歸還滄陽宗,尉遲驍可就地斬殺。”
“……”
“……”
長孫澄風目瞪口呆回過頭,眨巴眼睛瞪著他倆。
宮惟變戲法般幡然變臉,立刻誠懇作揖,聲情并茂地道:“是的鉅宗大人,就是你猜的那麼回事。我二人身家性命只能拜托給你了!”
長孫澄風的內心頓時被正義感漲滿了,怒道:“徐霜策怎麼能這樣,他以為他是誰!年輕人之間真摯的感情是他想阻止便可以阻止的嗎?難道身為大宗師,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