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問題是,有些前輩并不是真正死了。”應愷頓了頓,說:“他們介于活人和死人之間。”
尉遲銳已經得到了答案,望向隱隱傳來群尸慘叫聲的巨石門:“會詐尸?”
“確切形容是‘驚尸’。”應愷說,“霜策與我少年時經常結伴出游,發現一些世家大派出現過‘驚尸’的情況——后輩下墓拜祭時,活人氣息涌入墓中,尸體當即撞棺而起,將血親后輩活活撕咬致死。不過因為只有宗師級修士才會驚尸,所以這個秘密才得以在極少數世家高層內部守住,直到十六年前。”
“升仙臺的……那一年?”尉遲銳皺眉問。
應愷說:“對。那年深冬第一場大雪后,岱山深處發現了一具被遺棄的巨型鏡棺。”
尉遲銳神情微微發生了變化。
“那具鏡棺高達半丈,重逾千鈞,通體六面都是嵌合的碎鏡片,完全無法窺視其內。沒人知道它是從何處來的,但它偏偏就出現在了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里,棺蓋上用血字刻著棺主的姓名和一道古老的封印符,已經磨得斑駁不清,只能隱約辨認出半個‘曲’字。”
尉遲銳疑道:“曲?”
應愷說:“是,但玄門各大家里根本沒有姓曲的。正當我秘密追查鏡棺來歷時,情況又出現了新的變化。”
“什麼?”
火折子的光映在應愷俊朗的臉上,神情有些黯沉。
“鏡棺現世后的第七天,仙盟懲舒宮一位真人圓寂,落葬時驚尸,撕咬死傷者達十余人之眾。又過半月,長孫世家子弟夭折,頭七未過深夜驚尸,被長孫澄風親手拿下。”
“自此,玄門百家但凡有人亡故,不論長幼必然驚尸,無一例外,死傷慘重。
”
墓道內安靜良久。
尉遲銳兩眼放空,似乎在認真思索什麼,片刻后堅定地道:
“我家沒有。”
“……”應愷無力道:“長生,那是因為當年你家沒有人死,好嗎。”
尉遲銳點點頭,然后傲然重復:“我家沒有。”
應愷一手扶額,半晌長吸了口氣,明智地決定不跟他計較。
“總之,各家驚尸之災已經到了我一人難以掩蓋的地步。如果這種丑聞傳出去,不僅玄門內部將恐慌大亂,民間百姓也必然將修士視為洪水猛獸,將求仙視為妖魔邪道。”
“因此與鉅宗長孫澄風秘議過后,我提議各世家門派將所有先祖前輩的遺體都遷葬到岱山,修起定仙陵,再施以厲法重重封鎖,嚴厲禁止活人入陵。若是有人一定要下墓,則最好一人、最多兩人,盡量避免群尸驚起的風險。”
“在陵墓最深處的第九層,我澆筑了這座純金重門,并親手送進了四具棺槨。”
“鏡棺在里面?”尉遲銳立刻問。
“是的,第一具便是那邪門到了極點的鏡棺。”應愷緩緩道:“銅水澆鑄,黃金封死,由我親自祭拜后送入門內,永遠不見天日,各家驚尸之災戛然而止。”
尉遲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問:“其他三具呢?”
應愷反問:“你小時候聽過‘鬼太子迎親’的故事嗎?”
當然聽過。鬼太子迎親是道經啟蒙故事里的一篇,其流傳之廣,大概跟民間小兒開蒙念三字經、百家姓差不多。
相傳上古時期,鬼垣勢力強大,鬼王對眾神多有不敬且作惡多端,有一位東天上神因此被觸怒,降下了天劫將鬼王打得神魂俱滅。
鬼垣太子為了報仇,施法在人間掀起無數戰亂,一時之間流血漂杵、萬里焦土,甚至連眾神都驚動了。
這位東天上神據說非常慈悲,憐憫世人飽受戰亂之苦,遂再次出手,神、人、鬼三界的戰局因此而漸漸傾斜,僵持不下的鬼太子只能向眾神求和。恰逢這時,一位大宗師于戰場上橫遭兵解,立地飛仙,傳說是位美貌絕倫的女子,與鬼垣太子甚為匹配。于是鬼太子便送出大批價值連城的聘禮,百獸精怪的迎親隊伍從黃泉直上碧落,敲鑼打鼓將新娘接回了九重地底。
傳說中的結局是兩人從此情深意篤,琴瑟和諧。且從那以后,鬼太子便永居黃泉深處,再也沒有人見過他。
當然這只是荒誕的故事,所謂“鬼太子”指的可能是哪位鬼判官,而玄門從未記載過什麼“東天上神”,更沒聽說鬼垣敲鑼打鼓迎娶過太子妃。
尉遲銳狐疑問:“所以呢?”
“懲舒宮密室內有一座青銅棺,歷任盟主代代秘藏,沒人知道里面到底是什麼,但有傳說是鬼垣太子妃兵解飛仙時留下的遺骨。”應愷緩緩道:“謹慎起見,同樣被我熔金水封死,葬進了這地底。”
“……”
尉遲銳有種兒時睡前故事與現實交錯的荒謬感,半晌一臉震驚道:“不會吧?”
應愷啞然失笑。
“第三具呢?”尉遲銳忍不住又問。
這時哪怕應愷說第三具是神話傳說里的鬼垣太子,他都不會有任何驚訝了。誰知道這個問題話音剛落,就只見應愷那一絲笑意漸漸消失,良久才抬起滿是血絲的眼睛,平靜地說:“不是。
”
“是宮徵羽。”
剎那間尉遲銳所有言語都卡在了喉嚨口。
“怎麼能把宮惟放在那里!”他突然唰一下站起身,失聲道:“宮惟不可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