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愷驀然望向尉遲銳,兩人都從對方眼底看見了自己蒼白的臉色,然后同時慢慢轉向身后那座巨大的黃金墓門。
顫栗從腳底升起,但那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地面在震。
震動越來越大,越來越劇烈,左右墓道上碎石塵土簌簌而落,緊接著巨門邊堅固的石墻突然爆出一聲清脆的:
咔擦!
仿佛虛空中無聲的警報,應愷面色驟變,只來得及飛身推開尉遲銳:“長生讓開——”
話音未落,黃金墓門整扇爆裂,千鈞門板呼嘯而至,將應愷當胸撞飛。
緊接著他整個人飛出去砸塌墓道,金塊碎石如冰雹當頭而下!
尉遲銳:“應愷!”
但巨震淹沒了這一聲咆哮。
應愷被重重壓在上千噸巨門下,瞬間噴出一口血,耳朵里迅速漫出血腥的熱流。過了好幾秒,他才在劇烈震蕩中感覺到神識內有什麼東西一松。
那是大乘印。
籠罩在岱山千里范圍內的保護法陣,在此刻頹然龜裂了。
·
光幕碎成千萬片,匯聚成洪流沖上云霄,隨即連最后一絲光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匯聚在山下的所有人不約而同抬起頭,尉遲驍腳步僵住,長孫澄陽半張著嘴說不出話,驚駭如無數條毒蛇般在人群中滋滋蔓延。
岱山上空尸氣沖天,蒼穹陰黑,映在了宮惟震驚的眼底。
下一刻,那濃厚到如有實質的尸氣爆發式擴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席卷而來!
山下的修士們根本連躲都來不及,便接二連三被黑暗所籠罩,緊接著連喊叫和驚呼都被濃墨般的霧氣所吞沒了。
長孫澄風閃電般拉住身側的白霰,同時扭頭喝道:“都別亂動!別亂跑!”
尉遲驍第一反應是伸手去抓宮惟,隨即卻感覺那細長冰涼的手在自己觸及的剎那間一滑,消失得無影無蹤。
“向小園?”尉遲驍愕然道,四處摸索卻只碰到滑膩腥濕的尸氣:“你上哪去?!回來!”
前方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宮惟靜靜站在峭壁之巔,仰望著遠處定仙陵的方向,面色蒼白凝重。
隨即他袍袖一振,飛身掠向山澗。
·
“咳咳咳……”陵墓深處,尉遲銳竭力把劍刺進地面穩住身體,在猛烈晃動的墓道中沙啞道:“應愷?你怎麼樣,應——”
他的聲音突然頓住。
金屬摩擦的聲音從黑暗深處傳來,仿佛有什麼危險的東西正緩緩滑開,隨即在一聲尖銳擦響后戛然而止。
尉遲銳的瞳孔顫動起來,他已經意識到了那是什麼——
棺蓋。
“……回去。”他難以置信地喃喃道,“回到那個世界里去,你們明明已經……”
但可惜遲了。
墓道已成廢墟,兩側殘墻上的陰燭突然一支接著一支自動燃了起來,映亮了地宮第九層巨大的空腔。只見前方青銅地面上,有一座直徑長達數丈、雕刻森嚴繁復的圓形法陣,四具龐大沉重的黃金棺槨呈環形擺放,其中一具棺蓋赫然大開。
光暈森寒幽綠,一道僵直的背影坐起身,緩緩轉過臉來。
尉遲銳滿耳都是自己難以控制的急促喘息,他下意識向后退去,終于艱難地叫出了那個名字:
“……宮惟。”
第29章
尉遲銳急促地喘息著, 下意識向后退去,終于艱難地叫出了那個名字:“……宮惟。
”
羅剎塔鏗鏘一聲森寒出鞘,但他緊握劍柄的手卻微微發著抖, 聲音中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沒發覺的悲哀和懇求:
“別過來, 宮惟……別再過來了。”
話音剛落, 只見那尸身爬出棺槨,因為動作僵硬而砰一聲單膝跪地, 然后慢慢站了起來。
那青白而沒有絲毫表情的面孔就這麼直直對著尉遲銳。
法華仙尊從小就不喜歡戴冠,烏黑的頭發隨手一束,有種輕衣勝馬的散漫和從容。哪怕只是待著什麼都不做, 他周身在那種生動的氣韻和神采也都仿佛在不停流動, 就像輕松的音符在空氣中跳躍;當他愿意親近什麼人的時候, 他就像一團甜蜜的夢, 快快活活地包裹住這個人的整個世界。
但現在他完全靜下來了。
他緊閉著雙眼,面容死白,每根發梢都散發出無形的沉重和僵冷。
尉遲銳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 緩慢地一步步向后退,這時卻突然一聲輕微的:喀拉!
一塊碎石在他腳后跟下應聲而裂。
仿佛虛空中無形的弦猝然斷裂,那尸體驀地抬頭, 緊“盯”著尉遲銳,下一刻突然原地消失。
換作一般人可能反應不過來, 但尉遲銳跟他過招太多次了, 瞬間瞳孔緊縮,拔劍轉身,只見法華仙尊的尸身猶如鬼影般當空而下,“當!”一聲亮響揮手打開劍鋒,一掌抓向他咽喉!
尉遲銳怒道:“宮惟!”
他仰頭避過指爪, 尸身五指緊擦下頷而過,如刀切豆腐瞬間沒進青銅實心墻。尉遲銳趁隙抽身迎戰,羅剎塔神劍所至,銅墻鐵壁皆作齏粉,整片磚塊如暴雨打冰雹般墜落,但那慘白的面孔卻始終如影隨形,甚至無法拉開絲毫距離!
哐當一聲巨響,尉遲銳抓住他后頸一把摜向敞開的棺槨,電光石火間手中一空,再回頭時卻只見白色殮衣倒掛直下,尸體腳站在墓道磚頂上,剎那間與他來了個臉對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