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澄風吼道:“回來!前面太危險了,你一人不能——”
話音未落卻被尉遲驍揚聲打斷:“這里就托付您了!”
最后一字已然遠去,只見他面色森然,御劍直撲定仙陵!
·
與此同時,地宮。
宮惟一手一個拖著昏迷的應愷和尉遲銳,如同拖著兩個大號口袋,氣喘吁吁地轉過了拐角。
長長的石梯螺旋向上,兩排陰燭散發著幽幽的綠光,映出前方陰影中幾道慘白的人影。宮惟這具尚未結丹的身體本來就沒有什麼靈力,到這時已經快耗完了,只得又把那詭異的曲調有氣無力哼唱了幾句。
那些人影慢慢向后退去,但可能因為法力不夠,仍然不懷好意地徘徊在周圍。
“去。”宮惟臉色一變,用那詭異晦澀、無人能懂的語調嚴厲道:“為我擒來法華仙尊,我把他的金丹賞給你們,快去!”
幸虧這定仙陵中眾多靈力高強的宗師都差不多被應愷和尉遲銳一夜鏖戰擺平了,剩下的普通驚尸們并不十分棘手。
僵尸們一陣輕微聳動,這才慢慢退散開來,消失在了尸氣濃郁的黑暗深處。
“……應愷……”尉遲銳被拽著后領在地上拖,暈暈乎乎地說:“我好像中幻術了……”
應愷昏迷不醒,不能給他回答。
這倒不是因為傷勢過重,而是道家一種高深的法門——在重傷時自動進入“抱元守一”狀態,將五感暫時從外界完全抽離,以強大的元神迅速修復受創的靈脈。
全天下世家門派中,唯有寥寥幾位前輩大宗師能到達這一境界,其中又以應愷在這方面的修為最深厚精湛,哪怕再重的傷都很難置他于死地。
因此當年連徐霜策都說過,應愷從最開始入門筑基時就已經奠定下日后大宗師的氣象了,若論靈力運轉綿長不絕、生生不息,全天下無人能出其右。
“活該,早跟你說過別直視別人的眼睛。”宮惟費勁巴拉拖著他倆前行,頭也不回問:“幻境里看見什麼了?”
尉遲銳大字型攤著,被一級級順著青銅臺階往上拖,氣息奄奄而滿懷恐懼地說:“我……我好像聽見了宮徵羽唱歌……”
宮惟沉默須臾,溫柔道:“長生,再給你最后一次活命的機會,自己把握。”
尉遲銳立馬陷入了安靜。只聽衣料在臺階上摩擦悉悉索索的聲響,少頃才傳來他特別小的呢喃:
“……我看見了我父親。”
幻境里看到的一般都是自己最恐懼的記憶,宮惟錯愕道:“什麼?竟然不是當年因為功課沒完成就把你吊起來毒打的徐霜策?”
他們經過的陰燭微微搖曳,帶得影子也在石墻上晃動,形狀龐大而怪異。尉遲銳沒有吭聲,他的元神還沉浸在虛浮而痛苦的幻境里,半晌嘶啞道:“真是我害死的我父親嗎,應愷?”
宮惟大大咧咧地說:“嗐,瞎想什麼,這不是老劍宗自己投機取巧走了修煉的歪路子嗎?早說了飛升沒有捷徑可走,該吃吃該喝喝過好這輩子就完了。”
尉遲銳雙眼緊閉神情痛苦,不知是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過了會他又仿佛想起什麼,微微掙扎起來,像是竭力想從深深的幻境中掙扎出水面:
“……法華仙尊……”
宮惟只能安撫:“知道,知道,法華仙尊詐尸跑了,這就把他抓回來啊。
”
但尉遲銳充耳不聞,喘息著問:“應愷,你說宮惟到底為什麼……為什麼要殺徐霜策?”
宮惟把他倆拖上青銅臺階的最后一級,終于直起身來,精疲力盡地抹了把汗。
“因為必須如此呀,”他嘆了口氣輕聲道。
這時他們已經來到了臺階的盡頭,轉過拐角便是一條長長的墓道。宮惟喘過一口氣,剛要繼續拖起他倆往前走,腳步卻突然收住。
只見墓道當中赫然出現了一道高大的背影,鷹背褐色戰袍、赤金鎧甲護臂,氣勢凌厲而肅殺,箭袖下露出兩只干枯成醬黑色猙獰的手,正覓聲緩緩向活人回過頭。
陰燭火光碧綠,映出了頭盔下那張腐爛殆盡的臉。
宮惟無聲無息地退后半步,顫聲道:“……你可真是說什麼來什麼啊,長生。”
——那竟然是尉遲銳的親生父親,上一代老劍宗!
喀拉!死尸轉過身,殉葬鎧甲碰撞發出尖銳的聲響。
宮惟冷汗唰地就下來了,回頭一把拽來尉遲銳,薅著他頭發把臉露出來:“劍宗大人留步,我們不是故意打攪您長眠的,您看這可是您親生兒子……”
喀拉!尸體沉重的鎧甲再次撞擊地面,又前行了一步。
“我們這就走,只要您放我們過去保證一炷香內我們拖家帶口地走。您看這位就是傳說中的應盟主,威震天下鐵骨錚錚一言九鼎……”
喀拉!喀拉!喀拉!
死尸舉劍大步而來,宮惟唰地把應愷尉遲銳同時塞回身后,灌注了最后靈力的尖利吟唱脫口而出!
就在這時,身后驀然伸出一只手,死死捂住了他破音的尾調。
緊接著死尸一劍斬下,就在厲風撲面的剎那間,來人拔劍“鏘!”一聲結結實實擋住了!
是尉遲驍!
宮惟這一下可如見救星,畢竟謁金門的老祖宗由謁金門的后人自己來收拾最適合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