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你元神受損,豈不耽誤了弟子的治療?因此還是我親自來最為穩妥。”應愷回頭轉向鉅宗,語調溫和但不容拒絕:“澄風,你盡管施展身手,就由我的元神來為你開道罷。”
“什麼?”尉遲銳手一松,抬頭反對:“這怎麼行!”
他手里三四顆花生順著冰床邊緣,滴溜溜滾到尸身頭部一側的角落,然后從冰磚之間細小的縫隙掉了下去。
啪嗒,啪嗒,啪嗒。
平躺在眾人腳下的宮惟面無表情,眼睜睜看著五香花生不停從頭頂漏出來,一個接一個掉在了面前的地面上。
“澄風做事一向穩妥,不會有太大風險,我看此事就這麼定了。”應愷終于忍不住壓低聲音呵斥:“——長生,你吃的又掉在地上了!”
長孫澄風道:“雖有風險卻也無計可施,眼下只能行此險招了。”他也忍不住嘆了口氣:“族中出了如此孽障,確實是我治家不嚴,難逃其咎——唉!若是十七年前徐宗主未曾失手,當真將度開洵徹徹底底斬殺于極北之地,何來如今這大不幸!”
冰床之下,宮惟眼皮驀地一跳。
十七年前徐霜策曾經去殺度開洵?
極北之地離滄陽山相距萬里,他為何要這麼做?
他正胡思亂想,突然頭頂傳來穆奪朱冷冷的聲音:“劍宗?請問你在干什麼?”
地下的宮惟和地上的尉遲銳同時僵住了。
“金船上嚴禁遺棄穢物,你知道上次柳虛之來扔了四個葡萄皮,他弟子孟云飛上門賠了四千兩白銀才把他贖回去嗎?”
周遭霎時陷入安靜,少頃應愷顫聲道:“穆兄,你這也未免太黑了……長生還不快撿起來!”
尉遲銳悶悶地“哦”了聲,這才發現花生全從冰磚縫隙掉了下去,于是二話不說,趴在地上就向冰床下伸出手去撿。
宮惟:“?!”
空氣凝固了。
宮惟:“……”
尉遲銳:“……”
兩人一個躺在棺材下,一個趴在棺材邊,面面相覷表情空白,剎那間來了個大眼瞪小眼。
第42章
“既然如此, 請應盟主萬事小心,我這就要開始施術了。”長孫澄風率先站到玄冰棺上方位置,道:“請各位仙友環形圍繞在法華仙尊身邊, 不要距離我太遠……劍宗大人?您還沒撿完呢?”
趴在地上的尉遲銳:“……”
宮惟全身冷汗唰地又下來了, 奈何大腦完全空白, 嘴里無法出聲,下意識指著自己右眼玩命地做表情, 看上去仿佛突然抽了筋。
尉遲銳:“??”
“是我!”宮惟一個勁沖他做口型,“是我!宮徵羽!”
“長生?”應愷正按照長孫澄風教的,將手虛虛放在法華仙尊尸身眉心前半寸處, 回頭問:“你需要幫忙嗎?”
——完了。
宮惟簡直眼前一黑, 眼睜睜看見連穆奪朱的腳都退后半步, 看樣子就要彎下腰來:“你沒事吧劍宗, 你這花生是不是……”
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尉遲銳伸手掏走幾顆花生,然后脫離了宮惟驚駭的視線。
他迎著眾人的目光站起身, 面無表情攤開手:“撿完了,你數數。”
穆奪朱:“……”
長孫澄風哭笑不得的聲音從棺槨上傳來:“好了,請大家按照我說的圍繞在這里, 以我為中心形成一個通神陣法。應盟主,我打出法訣的時候請您將元神全部送進法華尊的仙軀內, 務必遵循我的指示來行動……”
尉遲銳終于發現了?他有沒有認出我?
宮惟躺在棺槨底下, 內心激動又忐忑,但一聲都不敢出。他在有限的空間內盡力向四周望去,只見眾人都集中在棺槨周圍,不知是不是錯覺,徐霜策仍然站得比所有人都近一些。
——兵人絲真的跟十七年前被流放的度開洵有關?
徐霜策曾經專門遠赴極北冰原去殺他, 只是失了手?
無數念頭充斥了宮惟的腦海,他還沒來得及理出個頭緒,只聽長孫澄風轟然打出一張符箓:“形識隨我,元神貫通——起!”
在場所有人同時感覺自己被重重往前一扯,那其實是元神迅速進入了通神陣中。而法陣中心棺槨下,宮惟知道自己不可能躲得過,只來得及閉上眼睛咬緊牙關,下一刻神識全黑!
……
仿佛過了無數年又只是一瞬間,他緩緩睜開眼睛,劇烈的震蕩與轟鳴從四面八方撲面而至。
這是度開洵通過兵人絲強行傳授給傀儡的一段意識。但出乎意料的是,這段意識并不像眾人預料的那樣揭示了他自己的藏身之處,甚至也不是中原大地上大家所熟悉的任何一塊版圖。
這是一片焚燒著戰火的平原。
大地四分五裂,硝煙遮蔽蒼穹。遠處陌生的都城被熊熊烈焰所籠罩,城墻坍塌、人仰馬嘶,燃燒的磚塊如暴雨般墜下,將四散哭喊奔逃的百姓紛紛壓成了肉泥。
幾位大宗師立于高空陰云中,颶風獵獵袍袖飛揚。應愷一睜眼便見這地獄般的慘狀,下意識就要拔劍:“這是怎麼回事?!”
長孫澄風卻將他攔住:“應兄莫急。這是度開洵的意識,而你我只是外來的旁觀者,不信你看?”
只見他一伸手,遠遠飛來尚帶火苗的碎石穿掌而過,猶如穿透了不真實的虛影,轉瞬又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