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窩較眉骨更深,因此板起臉來的時候看上去更加嚴厲,甚至有些威勢迫人的意味。
他道:“我聽說你要跟滄陽宗退婚。”
尉遲驍動作頓時僵住。
“天地以萬物為芻狗,一人一木一花一草,皆有開謝悲喜,亦有生死榮枯。蒼天以自然為道法,魅妖與眾生為一體,因此與你我有何分別?”
尉遲驍全身像被定住一般,良久喉結才用力一滾,似是將酸熱的悔恨硬生生咽了下去:“……之前是我謬誤……”
尉遲銳威嚴道:“你當堂退婚,態度高傲,害得魅妖走火入魔,此等行徑實在令人不齒!”
屏風后宮惟一撫掌,心說罵得好!
“眼下大錯已然鑄成,你尚不知悔改,還管無辜魅妖叫非人之物,種種所為實在愧對謁金門數百年聲威。你簡直——”
尉遲銳還待搜腸刮肚想詞,突然只見他大侄子深深一拜,沙啞地打斷了:“先前種種狂妄之態,如今想來悔恨難言,叔叔教訓得對。”
當世劍宗從小信奉君子動手不動口,沒想到自己難得動口一次就有如此威信,欣然道:“你知錯了?”
“知錯了。”
“你待如何?”
尉遲驍維持著那個躬身長拜的姿勢,對地面一字一句道:“當日退親只是口頭所言,并未將此事公告仙盟。侄兒愿意仍舊履行婚約,與向小園同求大道,從此再不口出惡言,亦不再自恃身份輕視這世上任何非人之精怪。今日所言句句發自肺腑,天地共鑒!”
尉遲銳欣慰之情油然而生,回頭得意地向宮惟挑了挑眉,口中道:“知錯就好。既然如此那你就挑選良辰吉日……”
他話音戛然而止。
宮惟:“……”
尉遲銳:“……”
兩人從屏風縫隙間對視,彼此臉上都是一副如遭雷殛的表情。
“不行!”尉遲銳失聲怒道:“你不能跟向小園履行婚約!”
尉遲驍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為什麼?”
“向小園他……他……”劍宗一下卡了殼。
尉遲驍誠懇道:“劍宗大人不必介懷門第之別,向小園雖然只是滄陽宗外門弟子,但品貌兼具,心地善良,智慧過人。且有一事還未稟報于劍宗知道:若不是他舍身及時將侄兒推開,此刻身中兵人絲的就是我了。侄兒每思及此都五味雜陳,心中愧悔難言。”
說到這他深吸了口氣,似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如何開口,一咬牙道:“總之請劍宗大人放心。侄兒已經知錯,以后一定不再輕視魅妖,請您成全!”
“……”尉遲銳艱難道:“絕對不行。”
尉遲驍愕然抬頭:“為什麼?!”
叔侄四目相對,可憐劍宗大腦一片空白,張嘴閉上重復數次,終于結結巴巴地憋出了幾個字:
“因為他是……他是魅妖。”
第45章
“我從當年接任盟主時, 便將大部分元神分散到仙盟各地貧瘠荒涼之處,用來補足稀薄靈氣、維持陰陽運轉,以免當地被妖魔厲鬼等侵襲。因此我除非大事不敢輕易收回元神, 剛才也是匆匆對比, 才得出了這幾處可能的地點……長生?你來了?”
天空閣大堂上, 應愷止住話音,只見醫宗弟子畢恭畢敬掀開珠簾, 劍宗跟他侄子一前一后走了進來,不知為何兩人神情都不太對,像是剛爭執過似的。
應愷奇道:“這是怎麼了?”
天之驕子、謁金門少主那張俊臉是黑的, 尉遲銳雖然一貫面無表情, 但熟悉他的人卻能從眉梢眼角看出一絲絲微妙的心虛:“沒什麼。
”
徐霜策不動聲色的目光在尉遲驍臉上一瞥, 隨即閉目沉吟, 似乎在元神內探查什麼,少頃睜開眼睛轉過了目光,并不言語。
應愷一頭霧水, 只當是謁金門家主訓侄子了,便岔開話題道:“長生來得正好。我剛在和大家說,幻境中那場兵人之戰發生的地點可能有三處, 分別在天門關、漠訶山和砂海大裂谷。霜策想要親自出馬逐一去探,但這三處都遙遠難行, 我看不如大家分頭尋找, 如果能找到被掩埋在地心的機關巨人,或許便能順藤摸瓜得到度開洵的線索了。”
畢竟事關飛升,各位大宗師急著追查是正常的。但徐霜策竟然也這麼急,不知道是當年沒除掉度開洵耿耿于懷,還是幻境中的景象引起了他的興趣, 實在是一反常態。
尉遲銳多年來一直堅持跟徐宗主唱反調,剛條件反射要說不行,但轉念一想這個建議于情于理都沒有能反對的地方,當時就卡了殼:“……啊?”
穆奪朱那輕柔語調說什麼話都給人一種客客氣氣的錯覺:“我可不敢讓法華尊的仙軀在金船上保存太久,應兄還是趕緊把他送回懲舒宮落葬吧。且定仙陵修復之事恐日久生變,實在耽誤不得,我看你還是別往外瞎跑了。”
應愷:“……”
“至于漠訶山,正好在金船航線以南的方向,便由我前去一探;砂海裂谷在巨鹿城西北,對鉅宗大人而言正是順路,調遣門下子弟也方便。諸位仙友作如何想?”
穆奪朱目光投向長孫澄風,鉅宗也贊同頷首:“此事既然與前代鉅宗有脫不了的干系,在下自當義不容辭,這就啟程去沙海裂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