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死的,”他低聲道,不知是對宮惟說還是對自己。
遠方隱約響起喧嘩,隨即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數名樂圣弟子穿過走廊奔至屋外,并不敢上手叩門,撲通跪下急道:“稟報徐宗主!”
徐霜策眼梢瞥向屋門。
“蓬萊殿事變,急求徐宗主救人!”
·
半刻鐘前,蓬萊大殿外。
“把宴春臺上下所有水銀鏡集中起來,準備紅布嚴密蓋好,嚴令眾人不準直接目視鏡面,一旦發現任何人中招立刻來稟報我。”孟云飛腳步匆匆穿過高臺,邊走邊吩咐手下各位大弟子:“傳令眾弟子各守其位,不可吵鬧,切忌慌張。徐宗主在臨江都用鏡瓏法陣擒住過鬼修一次,無甚可怕!莫要自亂了陣腳!”
“是!”
幾位大弟子迅速得令奔走,孟云飛一提袍角,快步登上七七四十九級青玉石階,咚咚叩了幾下殿門:“師尊?”
門里沒有反應。
“師尊,徐宗主命我即刻來協助您,您在嗎?”
遠處宴春臺上下燈火通明,人聲穿透夜色遙遙傳來,但大殿里卻仍然沒有任何動靜。
孟云飛心里一沉,果斷推開殿門:“師尊,是我,徐宗主命我即刻來……師尊?”
柳虛之側立在外殿正中,一手仗劍,另一手緊捂眼睛,身軀半弓,面露微許痛苦之色。
孟云飛疾步上前扶住他,回頭向殿外喝道:“來人!師尊受傷了,請徐宗主!!”
突然一只手死死攥住了他手臂,只見柳虛之終于抬起頭,赫然露出了一雙血絲密布的眼睛,粗喘道:“我……腦子里……好像……有個人……”
最后幾個字已經非常模糊,孟云飛愕然道:“師尊說什麼?”
“有個人……他……在搶我的……”
“師尊?!”
柳虛之眼珠突然定住了。
他一動不動,整個人像凝固了的石像,直勾勾盯著陰影中的空氣。
孟云飛驚疑不定,剛想回頭疾聲喚人,緊接著卻只見柳虛之長長吁了口氣,像是陡然活過來了一般,放松地站起身道:“無事了,不用叫人。”
“……師尊?”
不知怎麼孟云飛心中驚疑不減反增,只見柳虛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仿佛在回憶什麼似地:“原來伏羲琴能探測地底一切無影之障……怪不得徐霜策天門關這一行,得先來宴春臺借琴。”
然后他一扭頭問孟云飛:“伏羲琴現在誰手里?”
孟云飛下意識道:“您不是傳給弟子了嗎?”
話音落地那一刻,他突然意識到不好。
“來人!!”孟云飛閃電般飛身向殿外疾退,尾音罕見地破了調:“請徐宗主!!師尊他已經被——”
噗呲一聲劍鋒入體,他只覺胸腔一冰,熱血漫天潑濺。
柳虛之已形如鬼魅般貼到他身前,青藜一劍貫胸,透體而出!
孟云飛半跪在地,緊接著口噴鮮血,頹然摔倒在了冰涼的地板上。
“芷蘭孟家的小公子,原來最后拜在了宴春臺。”他看見對面那人影慢條斯理地拔出劍,從胸中帶起一潑血弧,笑道:“不過沒想到,再過十六年你會打敗所有人繼承伏羲琴,看來合該是你命中有此一劫。”
……他在說什麼?
洶涌而出的鮮血讓孟云飛眼前發黑,意識混亂。他用盡全力都無法起身,一股股熱血不斷涌出喉嚨,只見面前那個人再一次舉起青藜劍,這次直向著他的頭斬了下來,笑道:
“送你先走一步吧,很快就能結束了——”
“孟師兄!”
這時幾名大弟子匆匆趕到,正沖上殿門,一見此景魂飛魄散,為首者下意識擲出飛劍打偏了青藜劍鋒!
“柳虛之”一瞇眼睛,反手揮劍,劍光瞬間將那為首弟子削成了兩半。鮮血狂噴直上房梁,其他弟子同時爆發出尖利的驚叫,有人連蹬帶退向殿外怒吼:“師尊中鏡術了!”“請徐宗主!師尊中鏡術了!!”
“柳虛之”似乎也感覺有點棘手,不悅地“嘖”了聲,驀然閃身上前再度揮劍,又一名弟子的手臂伴著血花高高飛起,再一名轉身欲逃的弟子從背后被一劍穿胸;大殿門前幾級臺階頓時成了血肉橫飛的修羅場,又幾名弟子召出武器欲奮力一搏,但不及反抗,青藜劍鋒便裹挾強大氣勁,迎面直至咽喉!
——這分明是要把幾個年輕的頭顱都一劍卷走。
但就在千鈞一發之際,身后陡然——叮!
伏羲琴音奏響,清越直上云霄。
“柳虛之”猝然停手回頭,只見孟云飛竟在垂死之際召出了伏羲琴!
他根本無法起身,混合著碎肉的鮮血不斷從口里涌出,但琴音卻兇暴狂悍如滔天怒潮,將那幾名走投無路的弟子瞬間推下高臺,甚至逼得“柳虛之”都退了半步。
但那一劍分明已經貫穿了他全身靈脈中樞,這靈力是從哪來的?
“柳虛之”定睛一看,果然只見孟云飛全身隱隱金光閃現——分明是憑著最后一口氣自爆了金丹!
自爆金丹與自絕生路無異,再往下一步就只能自爆三魂七魄、永世不入輪回了。撕心裂肺的痛苦讓孟云飛全身都在劇烈發抖,但伏羲琴音卻一波更強于一波,逼得“柳虛之”連退數步,眼前陣陣發黑,咬牙笑道:“你們這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