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霜策緊盯著他:“你怎麼了?”
應愷似乎正處在非常混亂的狀態里,視線游離神情恍惚,少頃才說:“我好像做了個夢,我——”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徐霜策緊盯著他追問:“夢見什麼了?”
“……”
應愷喉結明顯滑動了一下,咽了口唾沫。
“很多……很多血,死了很多人,我喊什麼都沒人聽見。然后周圍變得很熱,仿佛被業火炙烤了很久很久。”他精疲力盡地抬起頭:“這些都不是真的,對嗎?”
——很多血,死了很多人。
難道是柳虛之中鏡術后最恐怖的記憶,升仙臺!
為什麼相隔千里的兩個人會在同一時間看見它?!
徐霜策心臟仿佛墜入了某個寒冷的深淵,但面上卻沒有顯出任何異樣。他正面迎著應愷的目光,外表看不出內心的絲毫驚疑,冷靜道:“夢當然不會是真的。”
“可是……”
徐霜策的語氣平淡而不容置疑:“夢只是夢而已。”
應愷下意識點點頭,沉思了一會,終于釋然地嘆了口氣:“你說得對。”
頓了頓之后他又自言自語道:“夢只是夢而已……我應該聽你的。”
沒人看見徐霜策袍袖下的指甲正深深切在指腹中。
是啊,他們少年結識,同游天下,生死至交——只要徐霜策斷然否定,應愷怎麼可能不信?
應愷扶了扶額角,道:“我這次暈倒事發突然,也不知到底是被人暗算還是自身原因,還夢見了一些……一些荒唐的景象。”
他含糊回避了那“荒唐的景象”究竟是什麼,抬頭看向徐霜策,剛醒來時的陌生和警惕已經完全消失,摯友之間習以為常的信任和熟稔又回來了:“此事殊為怪異,你有任何頭緒嗎,霜策?”
徐霜策卻回避了他的目光,“法華仙尊尸身逃走了,心臟里藏著一段兵人絲。”
應愷瞬間把對夢境的最后一絲糾結完全拋到了九霄云外:“你說什麼?!”
他一掀被子翻身就往外沖,但徐霜策動作更快,一把將他拉住了:“不可出去。”
“為何?!”
應愷平生最懼的便是驚尸之秘走漏,不僅為禍人間,還會牽連天下仙門,搞不好從此在世人眼中求仙問道就要變成妖魔外道了。他一掙便要往外跑,但徐霜策鉗著他的力道卻穩定不放松,聲音也是冷靜的:“此事已有頭緒,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但需要你稍作配合。”
應愷愕然:“配、配合什麼?”
·
半個時辰后,門被推開了。
萎靡不振的柳虛之被兩名醫宗弟子咬牙扶著,親自把穆奪朱送出房門,鏡術殘留的元神損傷讓他說話還有點發飄:“辛苦穆兄,辛苦穆兄。小徒能撿回一條命真是多虧你了,待他醒后一定登門致謝,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穆奪朱面帶疲色:“懸壺濟世醫者仁心,恩德就不必提了。”
柳虛之頓時大為感動:“穆兄實乃吾輩楷模!”
穆奪朱謙虛道:“那是自然。診金兩萬付清即可。”
——啪嗒!
柳虛之手一松,折扇應聲掉地,半晌才艱難道:“……為何比去年又漲了五成?”
“什麼,五成?”
“……”
穆奪朱比他還訝異:“去年是白銀今年是黃金,如何只漲了五成?”
撲通一聲重響,醫宗弟子驚恐地撲上去:“樂圣大人!”“樂圣大人您還好嗎!”……
穆奪朱斯文地拍拍袖子,昂首闊步,背手走開。
這時突然遠處長廊盡頭內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道象牙白袍的身影跨出門檻,正是徐霜策。
穆奪朱頓時心神一凜,再顧不得診金,快步迎上前疾聲問:“徐兄!應盟主如何了?”
連悠悠醒轉的樂圣都覓聲望來,卻只見徐霜策略一搖頭,平淡道:“元神穩定,尚未醒轉。”
穆奪朱面色頓時變了:“還未醒轉?”
按仙盟律令,盟主若是遭到暗算,在他醒來指認兇手前,這些各自割據一方的名門世家尊主們是不能輕易離開岱山懲舒宮的。但對穆奪朱來說這倒不是重點,關鍵是連徐宗主出手都沒能把應愷救醒,那接下來還能怎麼辦?應愷的生死就聽天由命不成?
徐霜策向遠處偏殿方向一揚下頷,淡淡問:“眾人反應如何?”
穆奪朱愁眉苦臉道:“只有鉅宗尚算自覺,另幾位女宗師都通情達理,其余那些養尊處優的老頭都多多少少不太配合。幾位叫囂最響的,全靠劍宗一力彈壓……”
“通知劍宗,所有人不得離開懲舒宮半步,違者一律按疑犯處置。”
穆奪朱連忙答應,只見徐霜策腳步一轉,徑直向外走去,忙追在后面:“徐兄去哪?我也——”
徐霜策回頭向他一瞥,那黑沉的眼珠好似結了寒霜,穆奪朱立刻閃電般停了腳步。
“穆兄,我去尋我愛徒,你也去尋我愛徒不成?”
“……”
穆奪朱屏聲靜氣,眼睜睜看著徐霜策背著手,沿著青石長廊走遠了。
·
宮惟雖然被允許隨便去玩,但他其實無處可去。柳虛之和孟云飛被醫宗弟子們急急忙忙抬走施救去了,尉遲銳要留在偏殿看守那幫身份貴重的世家尊主,剩下他一人空擔心應愷,偏偏幫不上忙,想找個地方歇息,卻又滿腦子心思,便索性爬起來趁著夜色瞎溜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