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找到那鬼修,你只能眼睜睜看著法華仙尊在你眼前被剝皮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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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知道徐霜策是相信還是不相信,從宮惟的角度只能看見他的背影,只見他肩膀不住起伏,少頃收劍慢慢地向斷崖移動了半步,然后又站定了。
沒人知道就那半步,深淵底部的壓力陡然加劇,仿佛千萬厲鬼同時發出興奮的尖嘯!
“——不要去,”宮惟失聲顫道,疾步上前就要去攔他:“下面不對,不要去!”
柳虛之也不由:“這地下情況不明,徐兄你還是三思……”
但度開洵緊盯著徐霜策,每個字都仿佛針扎的壓力迫面而來:“我只是企圖盜走法華仙尊右眼,就被你千里追殺到極北冰川,那如果法華仙尊在你眼前被剝皮呢?”
連白霰都察覺到不安:“徐宗主止步,度開洵所言未辨真假……”
“我不想害任何人,只想回去那個真實的世界。”度開洵堪稱焦躁的銳聲壓過了白霰,緊盯著徐霜策怒道:“將心比心,僅此而已!”
徐霜策直直站在那里,眼底陰沉不定。
宮惟顧不得許多,上前用力拉著他連退數步,直到離斷崖遠了數丈距離,才聽徐霜策驀地冷笑了聲,重復道:“將心比心。”
他望向度開洵,眼底滿是冰冷的嘲諷:“你這麼想回到那個真實的世界,是因為你覺得只要把白霰送回十六年前,那時他心臟里的兵人絲還沒抽出來,你所做的一切傷害就能一筆勾銷了?”
度開洵臉色突然變得鐵青:“給我住——”
“事到如今才知后悔,你那遲來的深情真是微賤如紙,恐怕我不能將心比心。
”徐霜策每個字都殘忍得堪比利刃:“你就老實待在這個世界,眼睜睜看著白霰心裂而死好了。”
柳虛之突然明白過來,驚愕望向度開洵:“所以他對白真人,其實是……”
白霰卻似乎聽到了什麼難以理解的事,遲疑道:“……什麼?”
埋在心底從不敢訴諸于口的秘密被人一把揭開,度開洵此刻難堪的臉色甚至不能用語言形容,可能連修羅厲鬼都比他好看一點。
“微賤如紙。”他自虐般一個字一個字地重復。
他血絲密布的眼睛猛地盯住徐霜策,眼神從來沒像現在這樣瘋狂過:“是啊,徐宗主。十七年前你為法華仙尊遠赴極北,十七年后你為小弟子以身相代,到底是誰情深如紙?誰人心善變?”
“不愧是修無情道的,你那點不敢出口的情愛變得比翻書還快,焉能與我感同身受!”
尾調凄厲得簡直破音,炸得宮惟耳朵嗡響,大腦一片空茫地站在那里,心想:他在說什麼?
不敢出口的情愛?
璇璣大殿前終年不敗的桃海,前世尸骨上無可奈何的指痕,月夜庭院中空寂經年的風鈴……重重前塵往事、種種欲蓋彌彰,像無數條絲線終于交錯成巨網,鋪天蓋地覆蓋了他的神智。
緊接著,一絲火星從肺腑中爆起,轟然席卷了四肢百骸。
宮惟腦子里轟轟作響,他好像聽見柳虛之難以置信地在問什麼,度開洵的回答惡毒又充滿嘲諷,但所有喧雜言詞都像是隔著深水般朦朧不清。少頃此起彼伏的嘈雜都一下消失了,周遭再度陷入死寂,徐霜策終于短促沙啞地笑了聲。
他一字字道:“是又如何?”
周圍數道神情各異的目光同時投來,終于把宮惟從空茫的狀態中喚醒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抓著徐霜策的袍袖。
“……”
宮惟元神一陣陣暈眩,心跳變得劇烈可怕。他想問徐霜策你這是什麼意思,想問情愛是我理解的那個情愛嗎?但他喉嚨里像堵住了滾燙的硬塊,只有瞳孔中映出遠處似乎半點變化也沒有的深淵。
終于在四面八方的死寂中,他艱難地擠出了兩個字:
“徐白……”
咚。
順著宮惟的視線望去,地心深處仿佛響起一聲遙遠的悶雷,地面開始輕微搖晃,眾人身側的山壁上滾下細小碎石。
咚。
深淵中突然亮起一束血色的光,穿過濃墨般的黑暗直直對著天穹。
咚——
最后一聲震響拖長,龜裂從懸崖邊緣迅速蔓延,穿過眾人腳下的地面,密密麻麻爬滿整座山澗穹隆,緊接著:
轟隆!
猛烈的風從地心爆發而出,如一頭龐大的巨龍咆哮沖上高空!
霎時地動山搖,徐霜策一把撈住宮惟飛身退后,而緊挨在斷崖邊的白霰單手抓住山石,穩住身體向后一看。
深淵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緩緩移動,帶動那束血光由一變二、再由二變三,終于隱約顯出了輪廓——是一張巨大的人臉。
那三個圓形的血色巨口,便是它空洞洞大張著的雙眼和嘴!
“它怎麼會突然蘇醒?它明明——”度開洵陡然醍醐灌頂,腦海中閃電般掠過先前的畫面:他化成鬼影抓著徐霜策那小弟子,指爪劃破了那少年的咽喉,徐霜策正從斷崖另一側飛身而來,以身相代法術發動,鮮血從他脖頸上灑進深淵……
沉寂千年的滅世巨人被澆上了徐霜策的血,竟突然蘇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