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白霰沒有絲毫離開的意思,微笑著搖搖頭,從口型中只見他無聲地道:
“謝謝。”
徐霜策瞳孔猝然張大,同時心隨意動,袍袖中飛出一張符箓,半空化為繩索呼嘯撲向對面那兩人。
但此時他連御劍逃離都要強行化血,符箓更是法力微弱,繩索半途中便被狂暴的兵人一掌切斷,登時化作碎光消失得無影無蹤。
根本來不及再擲出一張符箓,只見滅世兵人巨口張開,深不見底的咽喉中再度閃現出了那恐怖的黑火——
轟!
黑火噴發如同巨龍,滔天烈焰緊追而來。
此刻只要慢上一瞬,都會在頃刻間被化為焦骨。
徐霜策實在無暇再去撈對面的白霰和度開洵,剎那間只能用全身護住懷中的宮惟,不奈何猶如璀璨的流星急劇上升,頂著萬噸雪崩沖出了冰川巔峰裂口,地平線上的刺骨寒風頓時撲面而至。
轟隆一聲地動山搖的巨響,火龍緊貼著他們的衣擺沖上蒼穹,足足燒炙了半邊天空!
徐霜策連人帶劍撤至數十里以外,扭頭向冰川望去。
那場景與火山爆發無異,只見一道龐大的火流連接天地,冰峰上的千年積雪都在須臾間被融化,雪水掀起巨浪裹挾山體,從峰頂咆哮涌向四面八方,眨眼間淹沒了他們腳底的大片冰原。
綿延冰川再也承受不住,向內部轟然坍倒,塌陷出了一塊方圓百里的巨大盆地。
徐霜策向后疾退數步,勉力站穩了身形。
離開地心來到外面后,天地間終于有了一絲極其微弱的靈氣。
他迅速檢查了下宮惟的情況,前世那顆強大的金丹根本不匹配少年現在這具虛弱的身體,尤其在驚世一劍斬裂兵人頭顱之后,體內靈力已經消耗到了極限,意識陷入了昏迷的狀態。
徐霜策貼在他滾燙的額頭上,長長出了口滾燙的氣,剛要召喚血河車,突然腳下大地劇烈一震。
他驀然抬頭望去。
遠處凹陷的盆地中,那座滅世兵人竟然沖破地面,浴火而出,發出了尖厲的怒號!
徐霜策神情一變:“血河車!”
四頭神禽從天際的虛空中出現,羽翼在致命的寒潮中破裂濺血,逆風降落沖向地面。車門剛打開,徐霜策便拂袖送進柳虛之,又把宮惟抱了進去,此時遠處那座巨人的大半殘軀都已經爬了出來,一拳將冰原砸得龜裂塌陷!
——山崩地裂,八荒劇震。
在那可怕的轟鳴中,徐霜策單膝半跪在車門邊,流血的掌心撫過宮惟側臉,眼底微光閃動,終于俯下身。
那薄唇在少年眉心中印下了一吻。
偌大冰原片片開裂,致命的裂冰咔擦聲從四面八方迅速爬來。徐霜策最后深深凝視宮惟須臾,猝然一掠袍袖起身下車,身后神禽發出凄厲的嘶鳴,頭頂寒潮強行起飛。
血河車剛離開地面,巨大裂紋便蜿蜒至腳底,大地整塊裂開爆成了石灘!
徐霜策左手持劍長身而立,全身傷痕累累、右臂骨骼開裂,鮮血從衣襟一路浸透到了袍裾,但脊背挺拔未有絲毫彎折。
黑虹貫日,太陽隱沒。
酷烈風雪擦刮冰原,遠處那座滅世兵人搖搖晃晃轉過身,它左上邊面孔都已經被宮惟一劍劈碎了,僅剩的右眼卻準確地盯住了數十里外的徐霜策,燃燒著壓抑數千年的刻骨怨恨。
“是我創造的你嗎?”徐霜策喃喃地問。
——數千年前的滅世戰場上,作為“北垣上神”的我創造了你,令你大肆屠戮,幾乎滅絕了世人。鉅宗宣靜河以粉身碎骨為代價將你封印到地心,然后飛升取代我的神位,成為了鬼太子師。
從此我被放逐貶謫,在那個真實的世界投胎輪回,數千年后成為了滄陽宗主徐霜策;而你在萬丈地底被怨恨炙烤,殘軀被風霜歲月蝕刻,數千年來無法解脫。
直到現世太乙二十八年,我在升仙臺上大開殺戒,血流成河,法華仙尊臨死之際暫停時間,整個世界都被拉進了現在這座虛假的時空。
你我時隔滄海桑田,終于此地再度相見。
“北垣上神,冷酷無情,剛愎傲慢……”
徐霜策緩緩重復民間傳說中的字句,滅世之戰中一幕幕鮮血與哀嚎都隨之浮現在眼前。
“既然你本不該誕生,今日便讓我親自來修正這個錯誤。”他緊握掌中的劍,最后的靈力順劍身燃起白金色的熊熊烈焰,嘶啞道:“——鬼神不奈何。”
這是當世第一神劍不奈何于數十年來,第一次被喚出劍訣。
那強大無匹的劍魂在颶風中蘇醒,龍吟清嘯直上九霄,甚至將黑虹貫日都映得森亮。璀璨劍魂為徐霜策披上了一層白金鎧甲,無堅不摧所向披靡,將兵人右臂一斬而斷!
劍光一路撕裂長空,千噸斷臂轟然落地,四野八荒為之震動。
兵人發出瀕死的怒吼,山丘般的殘軀掀起颶風,狠狠將徐霜策摜上了冰川之巔。千仞冰峰就像一座脆弱的玻璃山,瞬間坍塌化作平地,隨即恐怖的雪崩奔騰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