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霜策指尖正一碾,便把墨玉簡無聲碾成了齏粉,聞言動作微微一頓。
少頃后他垂下眼睛,不知是對宮惟還是對自己輕嗤了一聲:“胡言亂語。”
深紅絲緞拂過空氣,下一刻宮惟如鬼魅般出現在他身側,仍然托著腮,眉眼含情帶著笑意,好像在悄悄訴說一個了不得的秘密:“你知道嗎,徐白?我昨天晚上夢見你啦。”
“……”
“只要我白天看見一只蝴蝶,那天晚上就一定會夢見你,但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起過這件事——你曾經也夢見過我嗎?”
滄陽宗主仍然端坐著,面容俊美冷漠,一言不發。
宮惟更貼近了,柔軟的唇角幾乎貼在徐霜策耳邊,輕輕地含笑問:“我在你的夢里,通常會做什麼呢?”
砰!
其實是一聲悶響,宮惟后腦勺直接撞在了滄陽宗主腿上。
徐霜策一掌重重鉗住了他下半張臉,令他被迫仰天摔倒,被捂住的口鼻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就著這個仰臥的姿勢,看見徐霜策終于俯下身,每個字都輕而狠:
“我自然是夢見你和人游遍大江南北,好友遍布天下。”
宮惟詫異地睜大了眼睛。
徐霜策驀然放開他,似乎連多待一瞬都做不到,起身拂袖而去,快步消失在了層層林立的書架間。
作者有話要說:
徐宗主:一張愛我的嘴,和一百個不愛我的細節.jpg
第68章
“臨南天穹轟然坍塌, 妖風從黑洞中來,民間百姓不論男女老少,觸之即刻化為桃瓣。仙門修士但凡小于十六周歲者, 亦化為桃瓣消失無蹤……”
“妖風肆虐時過三刻, 黑洞遽然不愈而合。
此時民間已有數千百姓憑空消失, 附近仙門亦損失了二十八名小弟子。”
“此番死傷慘重,人心惶惶, 天下都盼望仙盟懲舒宮施以援手。”
天穹坍塌之處離謁金門不過百里,事發時劍宗尉遲銳第一時間帶人馳援,天洞消弭后又協助當地仙門處理善后, 因此眾門生到現在才接二連三御劍而回。
天空中不斷劃過御劍飛行長長的氣勁, 謁金門一反平日宏大肅穆之景, 各處都顯得有些喧雜。應愷穿過長長的游廊, 沉默地一揮手,身后那名低頭匯報的門生才深施一禮,畢恭畢敬地退了下去。
“只是開始而已, ”應愷站定腳步,望向天空輕聲道。
身后尉遲銳亦站定在了欄桿邊,狐疑問:“什麼意思?”
應愷不答反問:“你還記得柳虛之醒來后, 斷斷續續轉述了冰川深淵下度開洵的只字片語,提到‘幻境’、‘現世’等字句嗎?”
在這方面尉遲銳的思維與常人是一樣的:“將死之人, 胡言亂語罷了!”
應愷卻搖了搖頭:“度開洵的話應該是真的, 眼下天塌便是佐證。”
從尉遲銳一臉面無表情的模樣來看,他應該是沒聽懂。
應愷嘆了口氣:“如果我們所在的天地當真是一座大幻境,并且幻境開始的時間是十六年前升仙臺,那麼這十六年來出生的所有孩子,都不是境主從現世中拖進來的真人, 而是幻境根據凡人繁衍規律所推演出的產物。”
“境主靈力即將耗盡,天地自然會開始坍塌,因此幻境首先收回這些假人。”應愷向上指了指天空:“所以當這些孩子化作桃花飛入天洞,它們其實是重新變回了靈力,借此延遲幻境坍塌的進程罷了。
”
尉遲銳愕然微張著嘴,突然反應過來:“可山下平民不論男女老少,都化作桃花了啊?”
“對。”應愷平靜地道,“因此只有一個更加可怕的答案能解釋這種情況:這世間的真人其實并不多。”
“從現世被拖進幻境的,只有各大仙門修士,約莫數量過萬。其余千萬黎民,全是幻境化物。”
周遭一片長久的沉寂,半晌尉遲銳才擠出一句:“應愷,你瘋了?”
應愷轉身皺眉道:“我看著像瘋了?”
“……”
“能想到麼?你每天看到的天是假的,地是假的,人是假的。”應愷背在身后的雙手指甲緊緊切入掌心,但他一貫的涵養仍在,俊朗溫和的面容并無太大變化,只聲音沉了兩分:“這世間的情誼……怕也是假的。”
尉遲銳頭腦嗡嗡作響:“這誰干的?!”
其實答案呼之欲出,只是尉遲銳不愿去信,應愷也不愿。
但不同的是應愷身為盟主逃避不了,沉默良久才終于艱澀地道:“這世間我所知幻術最強的,除了宮惟……沒別人了。”
尉遲銳掉頭就走,應愷一手把他提溜了回來:“你上哪去!”
“去找宮惟,他現在——”
“見不到,我剛從滄陽宗回來。霜策建了一座禁殿,把他關起來了。”
尉遲銳脫口而出:“這又為何?!”
應愷在他純直又詫異的瞪視中欲言又止,然而眼下實在不是委婉迂回的時候,只得道:“霜策待宮惟……頗有情誼。”
尉遲銳擰起了眉頭:“不能吧。我看這天穹塌陷之事十有八九跟徐霜策有關,保不準就是他在幕后脅迫誘導了宮惟那小子,不然他干嘛把人關起來!”
應愷竟無言以對,想了想又道:“此二人已有結發之誼。
”
尉遲銳一臉狐疑:“結發束冠?當年我們結發束冠儀式不都是你給操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