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宗主吸氣、呼氣,重復數次后終于砰!掌心把桌上茶盞震得一跳。
“胡言亂語,休得再說!”宗主劈頭蓋臉怒斥:“回你屋里禁足,不準再用這話帶歪了你的師弟師妹們!”
應愷瘋狂地在身后打手勢,那意思是快走快走。
徐霜策干凈利落地俯身一禮:“弟子告退。”緊接著轉身就往外走,動作太大導致衣袍里的宮惟沒抓住,哧溜滑下地,眾目睽睽之下“啪嘰!”一聲摔在了地上。
“你等等?”宗主愕然睜大眼睛:“這是什麼?”
宮惟立馬扒著徐霜策褲腳閃電般躥回袍襟下,只聽徐霜策淡定地“哦”了聲,道:“妖狐崽。斬草除根,拿回來做褥子的。”
宗主:“你——”
不待下面的怒斥出來,徐霜策一腳跨出門檻瞬間消失了。
“怎能如此胡言亂語!”“且看他過幾年如何后悔!”“年少輕狂,真是年少輕狂……”
徐霜策這邊一走,那邊堂上議論四起。應愷俯首而立不敢吭聲,終于聽宗主重重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地道:“你可不能學他那樣!”
應愷小心翼翼問:“還未請教師尊……山下村民為何為我倆頗有微詞?我們明明把身上的財帛都分給他們了啊。”
一提這個宗主又怒意上涌,冷冷道:“村民想把那九尾狐的皮扒了賣錢,問徐白是否可行。徐白說此事無妨,但若妖狐冤魂為扒皮一事前來報仇,他是不會下山來管的,只能建議扒完立刻搬家。”
應愷:“……”
應愷嘴角頓時一抽,宗主怒道:“你還笑!你是我堂堂滄陽宗繼承人,萬萬不可學他那油鹽不進的模樣!”
應愷連忙肅容道:“師尊說得是。
”
“多少人的眼睛都看著你,多少人都把你視作標桿,君子名譽何其重要!若你像徐白那般混然不吝,天下人怎麼看你?又怎麼看我滄陽宗?須知關于你的任何一絲惡評,那都是直接關系到滄陽宗門、乃至于玄門百家臉面的!”
這番話應愷從小到大已經聽過千萬遍了,最初心內不是沒有疑惑,但長年累月之后已經成了深入骨髓的意識,慚愧地道:“弟子明白。”
至少還有一個徒弟是正常的。宗主長嘆了口氣,又苦口婆心申飭一通,再檢查過修行進境,總算揮揮手讓他退下了。
應愷深施一禮,倒退著行至門口,才轉身輕手輕腳地跨出了門檻。
彼時他形貌還是個十八九歲少年,溫文俊雅、謙卑有禮,從來沒有一絲錯處。下到外門眾多小弟子、上到內堂各位真人宗師,誰見了都不由暗自夸贊欣慰。
除了半空中宮惟留下的一縷元神,誰也沒看到應愷在退出門外轉身之后,望著剛才徐霜策離開的方向,良久輕輕地、羨慕地嘆了口氣。
那天徐霜策果然就回屋開始禁足了。
他大概對禁閉習以為常,該看書看書該睡覺睡覺,并沒有一絲不適。宮惟很喜歡他身上那幽幽的白檀氣息,便一直趴在他腿上睡覺,到深夜時徐霜策該歇下了,用法術不知從哪隔空招來一盤紅燒雞,問:“吃麼?”
宮惟從嗅到紅燒雞的那一刻就全身警醒,眼睛睜得比銅鈴還大,聞言迅速點頭,表示吃吃吃,可以吃。
徐霜策于是把小狐貍放在膝上,用手把一根雞腿撕成條,一條一條地親手喂了。
直到小狐貍吃得肚子凸起來,才用絲巾蘸水把它的臉和兩只前爪擦干凈,把它抱到枕頭上,用一根細繩套著小毛脖頸栓在了床頭。
莫名其妙的宮惟:“……”
“不準出去傷人。”徐霜策一拂袖熄了燈,淡淡道:“睡吧。”
宮惟:“…………”
既來之則安之,既然吃了人家的紅燒雞就不要管那麼多了。
宮惟性格好,且對這名叫徐白的少年修士起了興趣,覺得此時即便離開也沒什麼正事干,便索性趴在枕頭上睡了,毛茸茸的尾巴不時拂過徐霜策的鼻端。
直到夜深人靜時,突然窗戶被無聲無息推開,宮惟立刻睜開眼睛警惕地望去。
只見打開的窗口輕輕躍過一道人影,落地沒有發出絲毫聲音,竟然是應愷!
“噓——”一人一狐四目相對,應愷立馬豎起食指作噤聲狀,踮腳來到床榻邊,對徐霜策下了個沉睡法術,然后皺眉盯著那道細繩,輕輕地自言自語道:“怎麼能殺了做褥子呢?”
宮惟聞言很想點頭,是啊,這小狐貍的皮毛根本還沒長大,怎麼能做褥子呢?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發表意見就被應愷一把捏住嘴巴,壓低聲音道:“不想死就不要叫,明白嗎?”
“……”宮惟被捏著嘴巴點點頭。
“出去不許傷人,以后也不準吃人,明白了嗎?”
宮惟又點點頭。
應愷這才滿意了,小心翼翼把細繩剪斷,剛要把小狐貍抱起來溜走,突然這時徐霜策卻翻了個身,半空中掌心既準又狠地落下來,結結實實一把握住了小狐貍的背!
應愷:“……”
宮惟:“……”
徐霜策睜開眼睛,冷靜道:“你為什麼要拿走我的褥子?”
兩人一狐六目相對,少年應愷的表情是如遭雷擊的。
“……你不能把這麼小的狐貍拿來做褥子!”半晌應愷終于從牙縫里擠出聲音,盡管因為被抓了個現行而有點結巴:“它這麼小,不可能害過人,何必要斬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