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地瞬間兩人都愣了下,徐霜策張了張口,沒發出聲音。
緊接著,他閉上眼睛轉身就走。
“……你還記得當年那場關于天下第一人的比試嗎?”然而還沒走出十余步,身后傳來應愷低啞的聲音。
他像是強忍著哽咽,連尾音都在顫栗,說:“要是我當初輸了,也許一切還來得及。”
徐霜策猝然頓住了腳步。
應愷走上前,躬身在小狐貍的墓碑前放了一朵花――一朵早已干枯的紫藤。然后他起身離開,腳步沉重卻沒有回頭,就這樣把自己的少年時代永遠留在了身后。
而徐霜策沒有動,雙手在袍袖中微微發抖。
那天夜里雨又大了起來,徐霜策躺在黑暗中,聽著噼里啪啦敲打窗戶的聲音,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夢里他看見一只毛茸茸火紅的小狐貍繞在自己腳邊轉圈,又伸出兩只前爪好似想要抱,他俯身想把它緊緊摟在懷里,小狐貍卻突然變成了一個深緋衣袍的少年,背著手歪著頭,那雙眼睛黑白分明,笑嘻嘻地看著他。
徐霜策心神一陣陣恍惚,不由自主地問:“你是我的小狐貍嗎?”
少年輕巧地道:“是呀。”
徐霜策喉間酸楚,說不出話來,良久又問:“你是特意回來指點我的嗎?”
少年點點頭,眼底閃爍著鼓勵:“去吧!應宸淵是去治水的,但你是去救自己朋友的呀。”
徐霜策心里似乎有什麼地方安定下來了,某塊懸在半空的巨石終于落在了地面上。他看著自己面前的少年,想伸手去碰一碰那稚弱秀美的臉,但又怕觸碰瞬間便如鏡花水月般一切成空,半晌終于嘶啞地顫聲道:“如果……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能再見到你了?”
他不明白為什麼,聽見這話后少年笑了起來,眼睛里像盈滿了璀璨星光,然后上前緊緊地、用力地給了他一個擁抱。
雪后桃花般清冽的氣息撲面而來,徐霜策瞳孔猝然睜大,一瞬愣住了。
“小狐貍永遠與你在一起,不論生死。”他聽見自己耳際傳來少年含笑的聲音:“因為小狐貍喜歡你。”
隨即少年化作無數緋光消失,懷中只余下幽幽桃花芬芳,久久縈繞不去。
翌日,江壩決堤,洪水滔天。
應愷出現在太湖上空,耗盡靈力止雨抗洪,數次被巨浪吞沒。危急時刻徐霜策趕到,兩人一同將泛濫洪水圈在太湖,力竭爆丹,終究功成。
四面都是水,鋪天蓋地的水。徐霜策被滾滾洪流徹底吞沒,再也沒有一絲力氣向上掙扎,終于在金丹焚盡的疲憊中閉上眼睛,撒手沉向無窮無盡的深淵。
我就要見到我的小狐貍了,他想。
下一刻,清明神光從四面亮起,籠罩了整座太湖。
徐霜策愕然睜開眼睛,看見一只小狐貍四爪用力刨水,靈活地下潛而來,又圓又亮的眼睛里似乎蘊藏著笑意,在把前爪遞到他掌心的瞬間身形變化,變成了夢里那個深緋衣袍的少年!
“……”
徐霜策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只見深水中少年緊緊抓住他的手,十指相扣無間無隙,隨即拉著他迅速上浮,破水而出!
徐霜策飄浮在虛空中,喘息著扭頭望去,發現應愷的神魂也同樣半跪在地,驚愕莫名,看著眼前袍袖飛揚的少年神明。
“我名喚宮惟,惟心之惟,乃是天道化出的一面鏡子。”
蒼穹劫云密布,恍若世間末日,高空卻有一扇天門緩緩開啟,泄出層層清光,將宮惟完全籠罩在里面,那身影既清瘦單薄,又有種奇異的肅靜溫和:
“每當天門開啟時,我都會下界照出修士的靈魂。如果功德圓滿,我就接引他們飛升成仙;如果問心有虧,我就送他們下鬼垣轉生投胎,再世為人。”
“你……”
這時徐霜策蒼白的嘴唇動了動,他凝視著宮惟,沙啞顫栗地問:“……你是那只小狐貍嗎?”
宮惟目光轉向他,隨即笑了起來,像一團輕柔甜美到不真實的夢。
“是呀,我就是你的小狐貍。”
第81章
東天與北垣就這樣同時飛升了。
天地所化的上古眾神不會駐留上天界, 大多神游太虛,萬古一瞬,從不出現。只有凡人飛升的仙神才會長住天界, 其中有愿意被人間供奉的, 自然要保佑自己的信徒, 否則對修行有大礙;也有不愿意被供奉的,終年諸事不理, 一心冥思清修, 只求早日化歸太虛。
當時上天界有幾位前輩大能飛升的仙神, 基本都已經過了享受人間香火供奉的階段, 屬于后者。但剛飛升的新神或多或少都有些凡間信徒, 因此東天負責掌管凡間靈氣充裕、不受天災,而北垣則負責掌管人間的和平與秩序。
與凡間傳說的神話故事不同,天界仙神其實是沒有高低尊卑之分的――飛升過后都是神了,各自有各自的修行, 各自求覓各自的大道, 彼此之間數百年見不了一面, 任何管束或干涉都無從談起。
但宮惟很擔憂應愷的殺障,因此經常造訪天界北垣, 與應愷對飲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