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不要管了!”老嫗急切地向外揮著手:“年輕人要好好地!走吧!”
烈焰已經燒成了墻,正急速向這邊推進,黑煙遮天蔽日。
應愷站在那破舊院墻前,顫抖著閉上眼睛。
九千年來第一次,那附骨之疽一般的哭號和質問再次從耳邊響起,卻又被更加焦急、更加洪亮、更加真實清晰的呼喊壓了下去――
“洪水就要來了,你怎能袖手旁觀?!”
“快走吧,不要管了!”
“你不是要成仙當神嗎,怎麼能不救黎民百姓?!”
“再晚就飛不出去了,走吧!”
“你們知不知道百姓跪求了他整整七天吶,他就是為了自己飛升罷了……”
轟!!
黑火壓塌院墻,肆虐火龍當空而至。但就在這個時候,老嫗的身影從黑煙中冒出來,她哆哆嗦嗦端了一盆水,不知哪來的力氣,硬把應愷護在自己身后,拼命把水潑向沖天火墻!
――那螳臂擋車一般的水花,突然在半空中被定住了。
竄高的烈焰、迸濺的火星、蒸騰的黑煙……都在那瞬間凝固,映在老嫗驚慌焦急的眼中。
“謝謝。”應愷回過頭來望著她,眼眶微紅:“我還是不能跟自己和解,但起碼……可以與這世間和解了。”
他一拂袖,颶風平地而起,無與倫比的氣勁呈環形擴散而去!
以這毫不起眼的宅院為中心,周圍火墻同時向后倒去,在轟響中被強行壓平,轟然熄滅。
緊接著,神力直摧而出,化作千萬璀璨弧光,在天穹下沖向四面八方!
東至岱山,西至京城,南至謁金門,北至天門關……神力凝聚的巨大法陣不斷推進,摧城拔寨勢不可擋,各地肆虐燃燒的黑火只要一觸及,便化作青煙滾滾熄滅。
“這是……這是神跡嗎?”
“火滅了、火滅了!”
“得救了!!――”
遂城外營地里的少女淚痕未干,緊緊相擁的母女二人錯愕。抬頭人群先是靜止數息,隨即爆發出狂喜的叫喊,在這片大地上迅速傳播出去,慟哭與歡呼直上云霄!
人間大地各處,數百萬焦黑的個機關殘骸暴露在天日下,無聲無息變作粉末,狂風一吹消失無蹤。
小胡同宅院外,老嫗趔趄向后退了半步,手里的小水盆哐當一聲掉在地上,顫顫巍巍地問:“你是……你是活神仙嗎?”
“我不是。”應愷沙啞地回答,“我本該就是個凡人。”
他一手握著定山海,一手仍然緊攥著那個溫熱的碎花小布包,顫抖著手將它放入袖中,短促地笑了一下:“謝謝您的豆子,我收下了。”
老嫗睜大眼睛。
下一刻只見平地銀光而起,應愷御劍沖上高空,壯麗氣勁讓老太太驚得連連退了數步。
蒼穹下一道磅礴劍光當空而至,是遠方正疾馳趕來的徐霜策!
――砰!
定山海脫鞘而出,震天動地接下了這一擊!
從謁金門趕來遂城,橫跨天穹南北,即便是白太守、不奈何這樣的神劍也不可能瞬息而至,徐霜策本人還遠在千里之外,此刻已來不及再出第二劍。
宮惟清亮的少年嗓音卻裹著神力穿透而來,聲嘶力竭地呼喊:“師兄――”
應愷腳步猝然一僵。
“……”
北垣上神深深望向云海盡頭那兩道疾馳而來的熟悉身影,半晌用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音量,小聲回應了一句:“嗯,師兄在。”
然后他終于咬緊牙關,強迫自己轉身,頭也不回奔赴上天界,穿過了云層后璀璨的天門!
下一刻,應愷出現在上天界北垣。
就在他腳步落地的剎那間,一聲轟鳴響徹三界,燃燒的白金結界從四面籠罩了整座北垣神殿,將這塊龐大的疆域封鎖成了茫茫孤島,外面一切震驚的議論和動靜都被完全隔絕在了結界之外。
九十九級寬闊臺階上,應愷仰望著熟悉的宏偉神殿,半晌仿佛終于下定了某種決心,下頷骨都因為牙關過緊而凸顯出清晰的線條,伸手推開了巨大的殿門。
轟隆――
數道光芒從門口輝映大殿,前方白玉座下,果不其然正佇立著一道少年背影,紫色彼岸花繡滿了袍裾衣角,白皙的雙手漫不經心扶著一把血劍,覓聲回過頭,露出了俊俏的面容。
是鬼太子。
“你把人間的火焰熄滅了?”他挑起鋒利的眉角,向應愷笑吟吟地問。
第89章
因為同生共死術的作用, 鬼太子神軀不能離開宣靜河超過百步,此刻出現在上天界的只是他一道投影罷了。
應愷注視他片刻,平靜地回答:“神力不夠支撐, 須得先熄滅七天, 隨后再燃。”
鬼太子無聲地“哦”了下。
應愷問:“你為什麼來這里?”
鬼太子長嘆了口氣, 看上去完全沒有繼續追問上一個問題的意思,唏噓道:“我還以為你見到東天上神歸位的那一刻, 就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呢。”
頓了頓之后他道:“我需要你幫個忙, 替我師尊找回他失去的神格。”
應愷毫不意外:“從徐霜策身上?”
“不。”鬼太子完全轉過身, 他嘴角仍然笑著, 眼瞳深處卻閃爍著血腥的寒意:“從宮惟身上。
”
光明堂皇的神殿陷入了安靜。
應愷眼底光芒閃爍, 片刻后才問:“為什麼?宣靜河自己的神格不是過給徐霜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