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死夢生中的宮惟從小在褪婀長大,應愷只在他很年幼的時候才喚過阿惟。后來徐霜策起了“徵羽”作為表字,應愷便規規矩矩以字稱之,從此再沒喚過這個小名了。
應愷眼神中帶著一絲懇求,說:“過來,讓我再看看你。”
“……”
宮惟在那熟悉無比的目光注視中,繃緊的肩胛終于微微放松,抬腳踏上了神殿前的臺階。
九十九級白玉寬階早已被徐霜策一劍摧毀,宮惟身形輕盈靈巧,一路踩著零落的碎石躍上頂端,直到停在應愷面前,毫無芥蒂又喊了聲師兄,才問:“你剛才把滅世之火都停熄了嗎?”
宮惟眼睛非常的好看,因為眸內隱隱蘊藏清光,那其實是神格極盡粹美的表現。應愷深深看著他,仿佛透過這雙眼睛看見了九千年前那只火紅的小狐貍,總是在滄陽宗弟子做早課時趴在窗臺上睡覺,間或翹起尾巴伸個長長的懶腰,一邊舔爪子一邊饒有興味打量課堂上每一個少年,不管誰來摸都愜意地擺擺尾巴。
應愷神情似有些懷念,抬手想要去摸摸宮惟的頭,但隨即動作又定在半空,隨即慢慢垂下手握住了定山海的劍柄。
“……阿惟,”他低聲說,“對不起。”
突然宮惟眼神一變。
只見應愷手中的定山海劍氣勁勃發,寒光四溢,鏗鏘出鞘!
第90章
宮惟脫口而出:“徐白――”
白太守閃電出鞘, 重重攔住定山海。與此同時宮惟雙瞳緋紅,直入應愷眼底,誰知幻術竟然沒用!
不合常理的巨大神力從定山海劍鋒爆發, 一劍將宮惟活生生甩了出去, 轟隆一聲砸塌了神殿整面墻!
“……曲獬把他的神力給了你?”宮惟一劍撐地, 喘息著站起身,難以置信望著一步步逼近的應愷:“為什麼?!”
應愷歸于神位后, 單論戰斗經驗技巧是高過宮惟的, 但并不能對天生神形成壓制之勢, 這也是宮惟敢獨自面對他的原因。
然而沒想到此刻應愷竟然集中了北垣與鬼太子的雙重神力, 熊熊燃燒的氣焰從他身周散發, 甚至連神殿金柱都在他擦身而過時無聲無息地熔化了!
“他要神格。”應愷站住腳步平靜道,“他藏匿在黃泉深處,等我把你的神格帶去親手交給他。”
剎那間宮惟明白了鬼太子的意圖:“但天生神格是沒法過給人的,除非――”
“是的。”應愷淡淡地打斷了他, 只見左袖一動, 那把神骨煉化的血色鬼刀滑進掌心, 刀鋒蕩漾出一圈圈血色寒光,映在了宮惟震愕的瞳孔中:“除非用這把刀生剖。”
“……”宮惟顫栗著退后半步, 手中握緊白太守劍柄:“師兄……”
應愷不答。
宮惟尾音中幾乎帶了央求:“請不要這麼做,你本來就不是這樣的人……”
應愷別開視線, 下一刻他給出了回答――定山海爆發寒光,轉瞬迎面斬了下來!
宮惟飛身退后:“徐白!!”
萬里之外,人間岱山。
徐霜策揮劍掀起怒海般的氣勁, 千萬厲鬼灰飛煙滅, 被黑氣遮蓋的上空終于露出一線天光。與此同時他突然聽到了什麼,驀然抬頭向上望去。
狂風中尉遲銳沖著他耳朵大吼:“怎麼了――!”
“……”徐霜策輕聲道:“出事了。”
“?!”
尉遲銳尚未聽清, 只見不奈何劍光拔地而起,徐霜策沖破妖魔怨鬼組成的層層遮擋,頭也不回向上天界沖去!
轟隆――
遼闊的北垣疆域不住震顫,劍光毀天滅地,半座神殿爆炸開來!
白太守裹著流光被打飛出去,“奪!”一聲深深釘進了遠處金柱里。
一陣狂風刮走硝煙,只見宮惟單膝跪地,被迫微仰起頭,熊熊燃燒的定山海劍尖直指在了他咽喉前!
上千招激烈撞擊幾乎摧毀了這片疆域,周圍全是殘垣斷磚。應愷亦是粗重喘息著,全身上下傷痕累累,隨著喀嚓一聲刀鋒輕響,對少年高高舉起了那把血色的神骨匕首。
宮惟修長的脖頸上下一滑,沙啞地懇求:“師兄,請不要這麼做……”
應愷身后遠方,隱約可見一道劍氣正疾速向天界而來,是徐霜策!
然而應愷沒有回頭,甚至完全沒有要防御的意思,聲音冷靜而沉緩:“我知道你是不會愿意的,阿惟。但確實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
“……不要這樣,師兄。”宮惟睜大的瞳孔里映出了越來越近的刀鋒,但他仍然固執地望著應愷,盡管尾音微微發顫:“你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為什麼要……師兄!”
“對不起。”應愷一字字從牙關里道,“但我不能放棄這最后的機會。”
宮惟失聲:“師兄!!”
噗呲――
刀鋒剖開血肉的聲音打斷了宮惟的驚喊,緊接著他面頰一熱,鮮血飛濺而起!
數息后。
一道赤紅如血的流星劃過天際,拖著燃燒到極致的壯麗尾焰,從東向西一閃而逝,消失在了茫茫虛空中。
正御劍穿過天門的徐霜策驀然抬頭,認出了那是什麼――神隕。
這罕見的天象顧名思義,只代表一種情況,就是有神明隕落在了上天界!
“……宮惟?”徐霜策難以置信地喃喃道。
隨即他失聲怒喝,傳音萬里:“宮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