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星道:“是的,我害怕極了,也是那一瞬間,我忽然就清醒了過來,我問我自己,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你還記得你曾經是做什麼工作的嗎?”
這份曾經從事過的工作,在她的心里有職業神圣性。
這也是尚揚能說服她坦白一切的基礎。
“顧天奇當時是什麼反應?”金旭道。
“我想他大概也沒想到自己會去搜索那種問題,他也害怕那一瞬間的他自己。然后我中斷了話題,也終止了內心黑暗的想法。”樊星道,“我當時想,我和他都應該要好好想一想,我到底要做什麼,想得到什麼。”
“然后呢?你想明白了嗎?”金旭道。
“沒有,我放棄去想了。那天起,我沒再繼續買彈幕,也不再繼續關注甜樂甜,不再勉強自己應付顧天奇,”樊星道。
“到后來,我發現我已經不惡心他了,我同情他,像同情一個陌生人,一個也不知道自己要什麼的、胡作非為的、可憐可悲的人。我想不然索性就離婚吧,他如果堅持要孩子,我就把孩子留給他。”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哀莫大于心死?還沒受過情傷的尚揚這般想道。
金旭一臉意外,又有點懷疑,但不知該怎麼問,他也察覺到了,當他懷疑樊星的時候,樊星的抵觸情緒會非常強烈。
尚揚看了出來,于是由他來問樊星道:“師姐,你這麼說,當時算是想開了嗎?”
樊星道:“也許吧。我想把時間用來陪陪父母,還想回家鄉這邊來重新找份工作,在重新開始的人生里,再慢慢想,好好想,想想我到底是誰,是媽媽,是妻子……還是我自己。
”
她看了看尚揚,又看向金旭,說:“在飛機上遇到你那天,我是回來和我父母攤牌,告訴他們我想離婚,即將要回來投奔他們了。沒想到,會遇到你。”
尚揚:“……”
她在那一天,像個很幸福的人,對久別重逢的初戀,表現得仿佛自己一切都很好。
航班穿梭在高空云層里,她將自己放在一個不愿醒來的夢里。
第70章
在想要放下一切重新開始的時候,遇到了數年未見的初戀,當時樊星的心情想必十分悱惻。
她一定不想在金旭面前丟臉,承認自己的凄苦遭遇,更或許,也會產生少許遐思。都是人之常情。
尚揚心下嗟嘆,這事要如何定性?
以他半瓶醋的司法知識推想,其實樊星這一系列的所作所為,除了雇傭水軍刷彈幕屬于程度較輕的違法,其他一應行為都應該沒有構成事實上的犯罪。
總歸……可能……幸好……比預想中最糟糕的情況要好上很多倍。
“你上飛機的時候,不會不知道甜樂甜失蹤的事吧?”金旭道。
尚揚沒想到這場別樣的問訊還沒結束,慢了半拍才跟上。
網紅“甜樂甜”失蹤的事是那幾天的網絡熱點,鬧得沸沸揚揚,全民破案,吃瓜網友和“福爾摩斯”們的重點懷疑對象,是網紅的男朋友。
“知道,網上鋪天蓋地都是,我怎麼可能會不知道。”樊星說。
“那你夠鎮定的,一點都不懷疑顧天奇嗎?”金旭道。
“我以為是她男朋友殺了她,兔子急了還咬人,就她的做派……”樊星對樂曉雯的正牌男友,很有些物傷其類的同情,道,“我當是老實人被欺負狠了,一時沒忍住。
”
金旭有點懷疑地看她。
尚揚也察覺到了他對樊星的不信任,明白這是做過刑警的職業習慣,只是感情上來說,這種態度多少會讓樊星有點受傷。
樊星的表現也確實如此,她幾乎不再和金旭發生眼神上的交流,只愿意與尚揚對視。
她此時回答金旭的問題,語氣也冷硬幾分,道:“當時警情通報只說甜樂甜失蹤,還沒有披露她被溶尸的情況,我當然不會朝顧天奇殺人的方向去聯想。”
金旭道:“顧天奇就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樊星道:“那幾天,我幾乎就沒見過他,心思也早不在他身上了,所以才沒發現什麼。”
尚揚對金旭點了下頭,意思是:專案組掌握的情況也是如此。
案發當晚,顧天奇凌晨才到家,早已睡下的樊星沒有見到他。
到第二天早上樊星送孩子上學,顧天奇才起床出門。
其后幾天,他以工作忙為由早出晚歸,實則是去分批處理已被溶解的尸體。幾天里和樊星都沒打過照面。
這不只是樊星的一面之詞,顧天奇的口供和保姆的證詞里都是這樣說。
樊星道:“那天是一下飛機,你接到了電話,然后才告訴我,顧天奇被懷疑殺人,為了毀尸滅跡還使用濃鹽酸溶解尸體,需要我配合調查,你都還沒說完,我就已經從這手法上明白,兇手就是他。”
普通人想不到用濃鹽酸溶解尸體這種極端手段,顧天奇想得到,是因為不久前剛聽她講過國外的真實案例,當時她使用的話術還在刻意暗示和引導。
“我沒想到他真會這樣做,明明我都已經放下了仇恨,放棄了所有的報復計劃……我真的沒想到。
”樊星低下頭,雙手的食指用力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