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旭問道:“所以你是怕被警方懷疑,才干脆隱瞞了所有的真相?”
“顧天奇出不來了,這種案子會怎麼判,我心里很清楚,”樊星道,“我也清楚我犯了什麼罪,教唆殺人與行兇者同罪……他和我都是罪有應得,可是孩子怎麼辦?”
至此,她忍了很久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
教唆一方和被教唆一方,會被追究相同的罪責,樊星曾經以暗示和引導的方式,教授過顧天奇如何殺死情婦并毀滅尸體以達到掩蓋罪行的方法。
假如教唆罪被判成立,她也會被處以極重的刑責。
現在的特殊情況是,她本身沒有主觀故意,案發前一個月她就已經終止了對顧天奇的犯罪暗示。
當然具體定性,要交給檢方和法庭。
尚揚遞紙巾給她,并低聲安慰了幾句。
他沒有說他覺得未必會被定性為教唆殺人罪,這不是他該說的話。
“好的。”金旭瞟了眼還在錄音的手機,像是為了讓這場特殊問訊有始有終,還發表了結束語,“那就到這里,基本上都清楚了。”
然后,他關掉了錄音。
尚揚先是想,這麼有儀式感?
而后意識到,金旭可能還有別的話想說,不想被錄進去,不想被專案組的人聽到。
會是什麼?
“顧天奇沒有把你供出來。”金旭對還在哭泣的樊星道。
尚揚看他一眼,想提醒他,讓師姐哭過這一波,讓她情緒穩定了再說。
他卻沒聽領導的指揮,繼續道:“顧天奇是個聰明人,就算當時沒想到,被警方盤問了這麼久,再遲鈍也該想明白了。”
樊星抬頭望向他,滿眼控制不住的淚水,眼神里似乎有些不解,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金旭道:“他現在一定明白,原來他的妻子早就知道他出了軌,對他講那些怎麼殺掉情婦的案例,也不是在無的放矢。可他這麼久了都沒招認過這事和你有關系,堅持說是從電影、小說、新聞里看來的。我還真有點好奇,他是怎麼想的?”
樊星說:“為人父母,都會為了孩子著想。”
金旭點了點頭,像是認同了這句話。
尚揚:?
他感覺金旭和樊星在這一刻,仿佛達成了某種共識,但這感覺相當短暫,轉瞬即逝。
讓他懷疑起,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稍后,當地警方聯系了金旭,說已經和北京方面專案組對接過,他們來安排樊星,今晚就會由專人陪同她回北京去,接受進一步的調查。
說起來也是熟人,還是上次在機場見過的警官。
“警車在附近等了。”金旭掛了電話,問樊星,“你要先回趟家,對父母、對小孩交代一聲嗎?這個通融還是可以有的。”
樊星道:“謝謝。”
又對尚揚說:“很抱歉,我不是一個好師姐。”
尚揚:“……”
樊星對他笑笑,不再說話,起身,竟是不管他倆,大步朝外面走去。
窗外警車緩緩駛來,停在了門口臺階下。
金旭和尚揚也走出來,把樊星移交給負責的警官。
“師姐……保重。”尚揚最后對樊星道。
金旭和來的警官簡短地說了幾句,請他們送樊星回一趟家,那位警官對這案子的關系也比較了解,表示理解,點頭應允。
警車從餐吧門前開走。
尚揚望著它遠去的方向,半晌沒說話。
天色已經黑透了,夜色里警車的到來和離去,沒有引起其他人的過分關注。
這萬花筒一樣的世界,每時每刻都在發生各種各樣的事,悲慘的,吊詭的,凄涼的,絕望的……
人們駐足停下看看熱鬧,當做茶余飯后的談資,或許也會投入些許同情,但人們又會很快忘記,這些與自己無關的喜悲和傷痛。
“我們也走吧。”金旭道。
“你覺得師姐會被怎麼判?”尚揚擔憂道。
金旭道:“判?你回了北京,沒準過幾天就能約她吃飯。”
尚揚:“?你是什麼意思!”
“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金旭回頭看了眼身后燈火輝煌的奢侈法餐廳,說,“這家就算了,我得攢點老婆本。”
他招手打了輛車,把一肚子十萬個為什麼的尚主任塞進車里去。
當著車里司機師傅的面,尚揚也不好再問案件相關的問題。
直到坐在了飯桌前,等金旭點了菜,服務員也走開,他才追問道:“到底什麼意思?你覺得師姐不會被追究責任?”
“她有什麼責任?對警方隱瞞了一點無關緊要的情況,買水軍給網紅刷彈幕,都是只會被批評教育的小問題。”金旭道,“教唆犯罪到一半還終止了,她根本沒有構成事實犯罪。”
尚揚道:“可是……”
他又可是不出來,金旭說的和他想的是一致的,但就是總覺得哪里不太對。
“你是有什麼發現,還沒有說出來?”他很快明白是哪里不對勁。
是金旭的態度,已經清楚的事實面前,金旭卻表現得很曖昧。
“沒什麼發現,”金旭卻道,“她回答我問題的時候,你也在場,我知道的情況,和你知道的沒區別。”
尚揚道:“你這樣我可要翻臉了。”
金旭:“……”
他最終說:“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和你說了,怕你會有心理負擔。
”
尚揚道:“你不說我才會有負擔。”
金旭道:“首先肯定是因為你感情牌打得好,打動了樊星,她才愿意說出實話……但這還有一個隱藏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