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深淵,正在注視著我的深淵。
我承認,我敗了。不論是幼稚的揣測,還是無藥可救的自尊,都在這深淵里被肢解,一敗涂地。
我哭了。
他頓了一秒。然后用我的眼淚調味,去一遍遍舔舐他制造出來的傷口上,正源源不斷滾出的血珠。
我不想把場面弄得太過糟糕,但依舊控制不住自己。
我不僅沒控制住淚腺,還在他炙熱的親吻和緊密的肢體碰觸間失去了自我。
大腦一片空白。
手上依舊一片洇濕感。他終于不再無視我的反抗,又輕輕圈住我的手腕,沒有按在肩側,而是握著置于胸膛之前。
我早已被他吻得沒了力氣,緊接著開始頭暈眼花,我已感覺不到他是如何撩撥我口中每個角落——直到我整個人腿軟到站不穩,身體開始下滑時,他終于放開了我。
發燒的眩暈、頭部的撞擊、頸間的失血,還有不知道什麼激素在大量分泌,我在多重夾擊之中無處立身,失去了知覺。
可是倒下前一秒,我發現手上早就該風干的血跡,還是濕潤而鮮艷,在燈光下泛著水光。
——昏迷前的王玨
密不透光的房間里,沒有風。
可我夢見了遼闊的曠野。李微在戳著十字架的野墳旁邊,穿著黑色的風衣,帶著白色的手套,于夜色中踏著舞步,用小提琴拉一首用來祭奠的挽歌。
心口還別著一支紅玫瑰。
——昏迷后的王玨
王玨一睜眼,就立刻爬了起來,拖著散架的身軀,踉踉蹌蹌地走出房間。
四下靜寂,浴室有水聲嘩嘩作響。
他想起手上的血,深吸了一口氣。
然后就看見客廳慘白的地面上,鋪滿了鮮艷嬌媚的血水。
那乍眼的猩紅還在前赴后繼地向一隅處緩緩漫去,仿佛要把整個空間撕裂開來,惡狠狠地大力嚼碎,再粗魯吞進肚子里。他光著腳踩在上面,踏出啪嗒啪嗒的聲響,最后緩緩推開浴室的門——
李微靠著浴室的墻磚,在血水簇擁中躺坐著,正被淋浴劈頭蓋臉地沖刷。
“衣服脫不下來了。”李微解釋道,語氣還是像從前那麼平淡,可能聽出來已經虛弱至極。
“你,你怎麼了。”王玨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傷口不能沾水你不知道嗎……”
黑色的布料掩蓋了一切血跡,甚至那時透在了他手上。
應該是因為他坐在了浴室的地漏上,血水才會溢出來。如此狼狽不堪,相必李微不會坐視不管,只有一種可能——
他站都站不起來了。
他那時就已經傷得那麼重了,那,那個吻……
王玨腦子要炸掉了。
“來的路上太趕,被暗算了。”李微道。
“你不是說讓我相信你的業務能力嗎?你不是第一名嗎?”王玨聽到這話一下急了,沖過去在他面前蹲下,輕輕握住他的肩膀,聲調都跟著上揚,“是誰?是……”
他突然想起李微來時跟他講的,反水的下場。
“是……是你們有內訌?不對,不對,是灰鯨。”王玨氣息急促,眼珠帶著腦子一起飛轉,“你說灰鯨沒讓你抓我,根本就不是他不信任你了,他肯定會先試探你,是你……你跟他說什麼了?”
“我跟他說,”李微淡淡道,“我把你殺了。”
王玨一臉不可置信。
“什麼?為什麼……你為什麼……”
“你不該和他說你殺了我。
我曾經跟他說過,我身上有信號器,只要我死了,他的把柄就會被自動發給所有當事人。所以當你說你殺了我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你在騙他了。”
“哦,”李微倒是對這個漏洞沒有了解,但他的注意力并沒有在此停留,舉一反三道,“所以灰鯨把你變成了植物人,活著折磨你。”
“對,但是這個不重要。”王玨用力抓著他的肩膀,“重要的是灰鯨知道你騙他,肯定下令在追殺你了。”
“……”李微抬眼看他。
“你不是說要策反我嗎?”他一字一句道,還帶著些笑意,“你成功了。”
“你……你又在我身上安監聽……”王玨眼睛蒙上一層霧,表情一下變得呆滯,“可是我還沒開始策反呢……”
“是嗎。那不好意思了。”李微笑著說著謙辭。
“你……你……”王玨“你”了半天,再也說不出話來。
這傷是為他受的,他自己還全然不知,說了那些惡毒的話。灰鯨那邊的消息也是他泄露的,他應該在更早就提醒他的,但是那天突然發燒,還被喂了安眠藥。
他在微信上說時,已經太晚了。
他本來的計劃是賭李微在他的身世和已有舒適圈的權衡,用自己的命來賭。他最壞的結果就是,李微聽了那個把柄后依然選擇效忠灰鯨,并將把他交出去。他也以為最終結果是這樣的,所以選擇自裁。
可他萬萬沒想到,他還沒給他講故事的機會,就已經做出了選擇。
為什麼?
“因為你還沒教會我什麼是‘想’呢。”
李微每笑一下,就好像在他心上橫刺一刀。
“但是,我好像要死了。”
王玨愣住了。
“不會的,不會的。你傷口在哪?你……”他把他濕透的衣服一點點卷起來,翻找著他最大的出血點,卻都是出血量較少的傷口,怎麼找都找不到致命傷,急得快哭出來了,“在哪?在哪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