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頭看見的第一個畫面,就是在順光光影里,對面長著一雙漂亮桃花眼的小孩兒沖他笑,說道:“平局。”
打在他側臉的光影讓那個笑容亦真亦幻,讓他梗在那里,忘記了活動頸椎。
“你想起什麼了?”
也許是毒藥還殘存著些許副作用,李微眼前黑了一下,一時居然沒坐穩。
“這局我和你下過。”
他擋開王玨想要扶他的手,去尋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就著原來的大致形狀出脫得更加成熟,凌厲干練里又潛藏著一絲不輕易給予的溫柔。那個笑逐漸和眼前人的笑重合了。
還有什麼?
那個笑還和自己AI精心設計的那個恰到好處的微笑弧度重合了。
灰鯨下的心理暗示讓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會下棋,可這個笑印象太過深刻,以至于硬生生被印進了潛意識深處,成為無數個用來虛與委蛇的表情的影子,用以粉飾自己為數不多的情緒。
那時候自己在想什麼?后面的事怎麼一點也想不起來?
一定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被他忘了,但大腦在短短的閃回后就迅速歸入空白,只留下那一個迅速夭折的場景。
“果然是你。你猜我怎麼認出你來的?你名字都變了。”王玨從那個盒子蓋里側的布袋里抽出一張照片,是從他背后角度拍攝的。
“這是我家人給我拍的,具體是誰我也忘了。雖然這種經過高度集中注意力的思考印象都會特別深刻,但灰鯨的催眠應該有藥物輔助,我的心理醫生整整花了半年時間才讓我全部把丟失的記憶找回來,你現在想不全,也很正常。
”
遞過來的照片山有王玨小小的背影,桌子上的棋盤,和對面伸出來的一只握著國王的小手——露出來的拇指指節上有一顆小痣。隨后感覺自己的手被他握住,他低頭一看,果然在相同的位置上也有一個痣。
那只手似乎把李微從漩渦里拉回現實世界中來,眼前的黑霧漸漸消失。他喘了口氣,恢復了理智。
隨后定了定神,道,“我原來,叫什麼名字?”
語氣難得的慎重。
王玨:“忘記了。”
李微嘴角一抽。
“哎,當時我太小了嘛。但是你再讓我看見我肯定能想起來。”王玨說。
“當時我幾歲?”
“就你失憶那年嘛。你拿你自己身份證推一下。”
“我身份證是假的。”
“我知道,掩飾跳級是吧。那你一直不知道自己多少歲?”
“不知道。應該是二十多歲吧。”
“那你可能和我差不多大。”王玨掰著手指頭,“我今年二十六。”
“你沒算你在床上躺的八年吧。”李微脫口而出。
“我算了。”王玨不爽地挑眉,有點得意道,“就許你跳級了?我可是和你打了平手的人。”
李微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那個場景:“那是一場比賽?”
“是。一個大規模的少兒國際象棋比賽在中國的分賽場。”王玨解釋道,“影響力很大,國家隊的教練直接在后面等著說服家長簽約。由于最后一場我們和棋了,所以我們少兒男子組兩個并列第一。”
“當時的現場直播形式還很淳樸。就是我們每下一步,就有人坐標位置傳出去,再由一個人在一個垂直地面的巨大棋盤上手動還原出來,供觀賽場的觀眾討論。”
“灰鯨也是其中一員。
他看了那場比賽。”
第21章
【22】
“灰鯨也是其中一員。他看了那場比賽。”
整個脈絡突然就清晰了起來——
“所以灰鯨在那場比賽上看上了我們的能力,想要占為己有。你應該是逃出來了,并且帶走了重要資料,遭到追殺,最后變成了我的植物人。”李微總結道。
“大概是這樣吧。”
“了解了。但是有兩個邏輯問題。”
“什麼?”
“第一個問題,如果你逃出去之前拿的資料,以我的權限,為什麼我從來見過你?”
“我是小時候就逃走的。”
“你是因為有記憶才跑的?你沒有被催眠嗎?”
“就算沒有記憶從那里逃跑也很正常吧?有幾個人能像你一樣受得了那種非人訓練?”王玨提高了聲調。
李微停頓了一下,“那你怎麼想起來的?”
“我一直對我父母的死存疑,所以才考的法醫。當時輔修心理雙學位只是想更好應對死者家屬的,但深入了解之后,尤其是精神分析法那節,直覺告訴我的自己記憶有缺失。”王玨一臉恍若隔世,“第一次確定的時候是在跟我老師回來驗一個政界人物的尸體,我當場就認出和我父母的死法一樣。我就留在了這邊直到我想起來全部信息。”
“能看出來兇手想盡力偽造成煤氣中毒,但尸體的粘膜不是完全的教科書里的標準櫻桃紅,而更加偏粉調。但這麼一點細枝末節,他們覺得我是多慮了。”
這一點證據還來自己于直覺,并沒有科學依據。說起來他當時能看出來還是因為小澈之前給他科普了各種口紅色號——那個前腳還遭遇相同、一致對外,結果轉頭就向灰鯨泄露他位置的同盟女孩子。
可這一切似乎都情有可原,女生當然將自己的臉看得格外重要,怎會任人用刀刃將其劃出一道又一道可怖的疤痕?她說得那麼具體,那麼決絕,甚至等不及衍辰從隔壁大樓走上五分鐘的腳程就能來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