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一看,原來自己也是機器人——可是他停不下來,只能一直跑,一直跑。大機器人帶出小機器人,小機器人與之不同的是,他會停下腳步照鏡子,一照鏡子,便駭得爭先恐后地離開了。”他說到動情處,音調陡然升高,“工業革命開始,技術就是先祖給后代留下的詛咒,讓人永世不得超生。”
“孩子。”他冷靜下來,恢復長者風范,“這一切都是因為和你一樣,它侮辱了天然。”
灰鯨從攜帶來的箱子里取出一個培養皿,里面成片的細胞,和李微實驗室里瘋狂繁殖的癌細胞如出一轍,卻有略微不同。
“我之所以沉迷癌癥,是因為它在替天然討回公道。就算癌癥被攻破,不治之癥還是會前赴后繼——因為癌是自然世界在降罰,是在討回它被侮辱的尊嚴。”
“我老了,我怕我等不到降罰的那天了。”灰鯨把培養皿倒入一個普通的水杯里,“看來我要擴大我的業務范圍……”
那半杯細胞幾乎在幾秒內就瘋狂復制繁殖,轉眼間溢出了大半杯,杯內的細胞還在不停吸水,榨干最后一滴營養。
可那水杯毫無防護措施,沒有殺菌,更沒有恒溫保護。不像從前被王玨體溫影響就盡數自殺的脆弱。
“喝吧,喝吧。”灰鯨用慈愛的目光看著那些細胞,“都喝夠了,你們就不用再喝□□熏過的水了。”
他擦干凈被污上細胞的“衍辰”二字。
“我看你,不是藥。”灰鯨扯出一個微笑,“你的死因還是殉情。”
“因為那孩子的心早就被我——”
“‘放逐’到自然里去了。”
--
深夜。
李微擁著懷里的人,呼吸漸穩。
他抱得穩,王玨睡得沉,二人一動不動已有多時。
突然,王玨驀地睜開了眼睛。
他悄無聲息地把舌頭底下的藥片吐了出來。
他向后瞟去,借著夜燈看到了那要命的淺綠色針管。所有的恐怖一下子如潮水般涌來。他急促地喘了一會兒。
下定決心似的閉了閉眼,就要去咬臼齒里的毒囊——
可他看著李微的睡臉,鼻腔發酸。
他怔了怔,突然想起來什麼。
“既然你睡著,我送你個夢好不好?”他悄悄說。
他細聲細語,娓娓道來,以催眠的功底給他構建了一個夢境。鋪墊了足足有十分鐘后,每一句都直指他設想里的李微的童年回憶。他拼命回憶著李微當時下棋慣用的招式,建了一盤棋局。還時不時插入了父親的角色——這是他唯一記得當時陪他參賽的人。
末了,他哀嘆一聲。
“我只知道這些了,你聽進去了沒有、想起多少,都看你造化了。”
“那盤棋我不該逼和你,我該贏了你。”王玨輕聲說,“我欠你的。”
“但我不會以我的自由還你。”
他把齒列輕輕錯位。
“再見,我的醫生。”
剎那間,告別的末字還沒吐完,李微突然伸出一只手來,死死地捏住了下顎,把手指隔著皮肉死死卡在了他兩排牙齒中間。
劇痛讓王玨嗚咽了幾聲,他不可置信地去看他上一秒還在沉睡的李微。
后者緩緩睜開眼睛。
他根本就沒睡著。
可是再錯過就沒機會了。
王玨牙齒無法閉合,就拼命用舌尖去舔。
下一秒,李微吻了上來。
他滿腦子都是一了百了,本想抗拒這阻力用力把那毒囊舔破,那舌尖已堪堪觸到,只需稍稍用力就可解脫——
他想到什麼,突然停滯了。
若是破了,李微也活不了。
他整個人呆若木雞。
臨了,就這樣眼睜睜任憑那人在口中侵占著,直到將自己自由最后的籌碼勾走。
他整個人好似被抽空了一樣。
他不敢回想李微在把毒囊勾走之后,是怎麼游刃有余地在又他每一顆牙齒里仔細翻找。他不敢想李微是怎麼敢以命作賭來舌吻奪毒。
他賭他不會殺他。
他感覺舌尖正在穿破喉嚨,要他的命。他好想哭,但哭不出來。
本就沒能被鎮靜的心臟負荷過重,開始劇烈地抽動地疼。
他喘不上氣了。
李微環抱著他,把他的頭放在自己肩膀上,一遍又一遍地捋他的脊背。
撫摸脊背的手在微微發抖。
撫了幾下之后,他開始在他被汗水打濕的后背上彎彎繞繞畫一些形狀。
“很快就過去了,”他在他耳邊說“很快就過去了。”
王玨腦子昏沉,在很多遍之后才意識到那是什麼。
那是三個字母。
“S”、“O”、“S”。
“O”是方形的。
第36章
【37】
王玨經此一役,不太愛說話了。
李微除去依舊堅持不懈地給他脫敏外,還增加了每日防自殺的搜索式舌|吻項目。
這次,他聽話地閉上眼睛,沒等李微坐下來,就不知道已經是第幾次緊張地吞口水了。
“你緊張什麼?”
“我,我不緊張。”王玨抓著床單,心虛道。
結果他剛睜開眼,就看見李微站了起來,扶著床邊有俯身之勢,他一躲,沒控制住力道,往旁邊滾了一圈。
“是嗎?”他把那不安分的人在床上趴著按住,欺身壓上去,“我看看。”
他用整個身體感受著身下的軟肉,“你背也很緊。
不是還教我放松嗎?”
“小秋葵?”
聽見這個久違的昵稱,王玨在他懷里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