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次無力好像只是輕輕刮擦,不痛不癢;可到真正崩潰那天,低頭看去,只驚覺血淋淋一片——原來病早已深骨髓、入膏肓了。
“我知道你現在在想什麼。”他輕笑一聲,“其實我都大概能猜到他想對你說什麼,衍辰想把自己變成藥引子,讓你靠自己找回獨立的人格。”
“讓你——別再受灰鯨擺布了。”
王玨停頓了一下,娓娓道來轉為擲地有聲,眼神里氣勢攀升:
“你要不要繼續聽他的話,拿我去換他所謂的遺書。”
“你,自己斟酌。”
良久的死寂后,席眠終于艱難開口:
“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王玨愣了一下,緩緩慘笑道:
“因為我們是一樣的。”
同一時間。
小監控室里,虛弱的李微幾乎站不穩,灰鯨體貼地替他搬了把椅子。
“你玩夠了嗎?該乖乖聽話了。”
“你……什麼時候……”
“第一面見你的時候,”灰鯨努努嘴,“續航不錯吧?這麼多年了,沒人知道它的存在,你從沒辜負過我,我以為我永遠用不上了。”
“孩子,你別把人性想得太簡單了。你在外面裝得好,你以為我還不知道你?我都不用問你喜不喜歡他——你真以為你自己有能力去喜歡別人嗎?”
那張臉略經風霜,卻仍能看出當年的風韻。
那風韻里眉目含情,折射出累累的野心與血債。
“你太優秀了,優秀的人生來就不該有雜念。”
“你跟他的關系太親密了,我早就說過,親密的關系會毀掉你——其實也毀了他。”
李微喘著氣看著他。
“當然,我當然站在你這邊。”灰鯨在電腦上操控了幾下,走到了門口,“你沒接觸過這些,不懂我想讓你沒有雜念的良苦用心。
”
“我今天就讓你看看,真正人性是什麼樣的。”
“你想做什麼?”李微警覺道。
“你放心,單獨聊聊而已。”灰鯨又點了一下遙控器,“你在這看著吧,只能委屈你疼一會兒了。”
他出去時,李微剛搖搖欲墜站起來的身體,又猛得坐了下去。
良久,小監控室里屏幕浮現出王玨與灰鯨兩人身影,王玨微仰著頭,梗著脖子,面色緊繃。
王玨一看見灰鯨就生理不適,手指忍不住又想彎曲起來。
“別怕。”李微心里默默道。
他眨了眨眼,像突然接收了什麼遙遠的信號似的,深吸一口氣,一下挺直了后背。
“什麼條件?”
王玨直截了當道。
第40章
【41】
“什麼條件?”
“你在說什麼呢?”灰鯨無比和藹地笑了,抬手示意,“你坐啊,小家伙。”
“少惡心我。我說你什麼條件放了他。”
“小家伙,還渾身帶刺呢。什麼叫放了他?我本來就是和他一個立場的人。”
“這里就是他的家,你還想他去哪?”灰鯨看他眼神不善,“哎呀,敵意別那麼大,我只是想和你聊聊。”
“可以,”王玨抬眼道,“我也想和你聊聊。”
“我看著長大的孩子,我最了解。”灰鯨唉聲嘆氣,“我真是替你不平,你何必這麼緊張一個利用你的人的安危?背叛你的人還不少嗎?”
又開始了。
“嗯,”王玨面無表情,“怎麼,我樂意。”
“又在逞強了。”灰鯨一臉看破的樣子,“既然你拒絕溝通,我今天就想先和你聊聊我的事業。”
“好啊,”王玨微笑道,“就聊聊你的事業。”
那敢情好,讓文科生的魅力來拯救一下你扭曲的三觀吧。
“我知道你怨我,怨我傷及你的父母,”灰鯨從容道,“可是你該把眼光放得長遠一些,這麼做是為了成就你——因為你這樣的孩子是沒有被污染的,再晚,糟了這反自然的社會的荼毒,就來不及了。
”
提及父母,他剛想罵一句你放屁,想起文科生修養,將怒意堪堪化作微笑:“所以你就殺了他們?就算你自私,但如果你足夠聰明,就該顧及他人利益。”
“因為你知道這叫什麼嗎?‘荼毒天下之肝腦,離散天下之子女,以博我一人之產業。’友情提示,自古以來如我上述所說的,都死無葬身之地了。”
“剛聽席眠說您從來不給他們讀應試以外的文學,給您翻譯一下?”王玨挑釁道。
灰鯨聽聞,笑了。“那你聽說過‘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弒君也’嗎?”
王玨心里咯噔一聲。
他還有萬千嘴炮不待發射,突然啞在了這里。
這灰鯨不僅不偏科,文學素養還高他一頭——因為這句他沒聽過。
“就是講社會問題只能通過暴力解決。”灰鯨毫不介意他的冒犯,反而因勢利導,“同樣是自古以來,革命都是以短暫的暴力,換得一個更清明的社會。怎麼能說我是自私呢?”
“我苦苦經營著這家社會的清道夫,但如你所見,我從未貪圖這些給我帶來的金錢和權力。我沒有不顧及他人利益,我顧及的是大局的利益,是這個社會,這個世界。”
“你說什麼都可以,但不能說我自私。”
“如果我自私,我就不會親手送我的父母去天堂了。”
王玨呼吸一滯。
他一直以為灰鯨反社會人格的起因,是有人將他變成了孤兒,但沒想到這劊子手竟然是他自己。
瘋了。
真是瘋了。
王玨背脊發涼,試探道,“那你想要什麼樣的社會?”
“你昏睡了八年。”灰鯨不答,反問他,“你覺得世界最大的變化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