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它不往你的意愿發展,你又要出手干預。按你的意愿來,就是你所謂的自然嗎?”
“你的意思是,你就是自然嗎?”
“我沒有……”灰鯨被上綱上線,胸口起伏不定,良久,他才喘息道,“你這嘴皮子……難怪衍辰和李微都跟了你……”
“但是,你說得對,我不是自然。我的存在對于未來的確是個隱患。”
“我只是助推。你看看李微和席眠,你最得意的兩把刀。他們的人性都在復歸,這是必然而然的。”
“李微已經學會了什麼是想,”王玨的臉篤定而果斷,“下一步,我會教他學會這世間所有美好而炙熱的情感,把你欠他的,一點一點從骨子里挖出來。”
“等他全部都學會了,我會去你的墳塋前告訴你——你這輩子,什麼也沒影響,什麼也沒留下。”
“你這荒誕無比的一生,才是侮辱自然。”
王玨指腹壓向了扳機,指向灰鯨。
灰鯨不置一詞。他表情痛苦,不知是不是石板的重量已經讓他承受不住了。
最后,他頹然道:“殺了我吧。”
“你血債累累,殺了你是不是太便宜你了?”
王玨語氣狠絕,藏起自己的逞強。
事實上有一個荒謬的原因:
他看不清,他沒法瞄準。
孩子的危機已經解除了吧。剩下的能不能交給李微,他又是搬□□又是要拿出氣勢來,到這里其實已經,他的頭在后遺癥里好暈,好累……
他拿著槍的手在抖。
“你必須殺了我。”灰鯨道,“必須在一分鐘以后。”
為什麼?
王玨看了看表,一分鐘后正是零點。
零點是什麼日子?
他透過頭頂的玻璃吊頂,看見一輪明月。
最近的節氣也只有春分……還有什麼?
可是他都要死了……什麼讓他威脅自己必須在特定時間去死?
他往宗教上去想,靈光一閃。
在每年春分月圓之后第一個星期日,復活節。基督教徒認為復活節象征著重生與希望。
他著實是個本本分分的異教徒,臨了居然還在在意這些清規戒律。那麼……
“我明白了,”王玨會意地笑了,“你不能自殺,對吧?我要是不呢?”
自殺者無法去天堂,會被判處對自己的暴虐罪而下第七層地獄。
“我只要不殺你,你又是自己跳下去的,死了就是自殺。”
讓他違背自己的信仰,杜絕所有希望,這比殺了他更殘忍。
“還有三十秒。”
王玨不為所動。
“或許你還記得六級嗎?”灰鯨說,“換種說法,在零點,我要殺他呢。你要配合。”
這茬兒終于來了,李微的疼痛等級。
雖然他叮囑他別被威脅,但他還是不舍得他疼。比起不讓他疼,隨了灰鯨的愿,也算不了什麼。
“行,爺爺就賞你槍子吃。”
“二十秒。”
他急忙往前邁一步,結果只覺得腦袋有如千斤沉重,他一下栽了下去。
最可怕的是,他又重重磕到了頭。
嗡——
灰鯨在生命的盡頭,還在悲哀地舔舐著自己向往的世界:
“使民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遠徙。”
……
“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
灰鯨嘴里念著,然后開始倒數。
十。
王玨念著李微的安危,在眩暈中掙扎著爬了起來。
九。
上子彈,扣扳機。就這麼點事,別怕。
八。
他沒開過槍。
七。
他看不清,看不清怎麼辦?
……
三。
李微,李微我怎麼辦。
二。
他抖著手,瞄準,結果猛然發現,世界清晰了起來。
許是剛剛磕到頭磕的。
那麼,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對嗎?
一。
他恍惚中,仿佛聽見李微叫他別怕,在他身后,握著他的手。
他與李微的幻影一起,扣動扳機。
砰。砰砰砰。
他連發四槍。
灰鯨在胸口中了槍,面色欣慰。
“乖孩子。我在天堂看著你們,靜候佳音。”
雖然他必死無疑了,但臨了還替他完成心愿,王玨心里堵得慌,直犯惡心。
等等。
他看著自己手中的槍,愣了幾秒。
他動態視力好,剛剛一閃而過的子彈,顏色似乎有些不對,被他捕捉到了。
他掃了眼對面李微在的門洞,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你看看你的傷口。”
灰鯨應聲低頭看去,突然感覺那顆打在胸口的子彈不是刺痛,而是灼傷。他摸了摸,竟然把嵌在表層的子彈捏了出來。
那是一顆橙色的,橡膠子彈。
他本身不足以致命,致命的是,子彈上的觸之即死的液體,就是他的所謂的癌細胞原液。
“我沒想打死你,灰鯨。”戲謔著說,“是你自己用自己做的細胞,用它趕著零點自殺了。”
“復活節自殺也是自殺,”王玨字字誅心,“下地獄吧。”
“不,不!”灰鯨絕望地大吼,頓時失去了所有的從容與優雅。
“我怎麼可能下地獄,我要去天堂!我是要去天堂的……”
王玨心里的惡心勁兒煙消云散,一放松下來,結果整個人瞬間脫力,天旋地轉,搖搖欲墜。
恍然間,他突然想起李微遞給他槍后,在他耳邊說的最后一句話。
“你知道,”他對生命極速衰敗的灰鯨喃喃,“利未在希伯來語是什麼意思嗎?”
“是聯合。”
他與那時的李微一起說。
他終于支撐不住了,向后晃了晃。
暈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第52章
【53】
“你醒醒……”
“小秋葵,小秋葵……”
“帶我回家,好不好?”
王玨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