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頭詢問許尚道:“他今天喝了多少酒。”
許尚驚異地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這個人,像是要把人重新認識一遍似的,反射弧才慢半拍地回答道:“挺多的。”頓了頓又補充:“紅的白的都喝了點,啤酒喝得有點多。”
斐總此時也咂摸出味兒了,滾動的喉結微微一頓,嘴里含著的奶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皺著眉頭艱難咽下之后立馬把奶瓶子推開了,“這酒、壞了。”聲音還有點委屈,跟對著虞歡撒嬌似的。
許尚看得嘖嘖稱奇,從小到大他啥時候見過斐子瑜這個樣子?以前這人就算是喝醉了也是正襟危坐,不露半點迷茫痕跡。
單單在虞歡面前放輕警惕。
像從一片陌生回到安全領地的疲憊旅人,找到棲身之地。
隨后這瓶專門買來醒酒的奶還是在斐子瑜不情不愿的情況下被喝了大半。
面無表情的斐總拉直嘴角,無聲表達著自己對被強制喂奶的不滿,腳步卻緊緊跟著虞歡上了出租,亦步亦趨生怕跟丟了。
無端讓許尚想起之前養了好幾年的小狗。
生病不愿意吃藥,被他打了一頓終于喂下去。悶氣生了30秒,就又屁顛屁顛跑過來咬他的褲腳,蹭他的大腿。
許尚目送兩人乘車離開,轉身回去。
卡座里其他人見他回來,迫切地湊過來打聽消息——無非是關于那個領走了斐總的小妖精。
斐子瑜把人藏得好,除了生日會那晚在場的人,沒人知道還有個虞歡的存在。
快一個月不見斐總來Rain,圈子里都傳:風流浪子被人馴服了,從良了。
大家好奇心都落在那個不知姓名的人身上,想要看看是誰有這能耐。
這幾天斐總故態復萌,日日來Rain喝酒,頻率甚至比以往都要高,很多得了消息的人想來碰碰運氣——萬一自己就被看上了呢。
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怎麼性感怎麼來。
斐總喜歡騷的、浪的、床上聽話的。
這是圈內共識。
但是這些人的計劃都落了空——這人好像就真的只是來喝酒,除了跟酒保點酒,沒看旁人一眼。
今天居然有人過去直奔斐子瑜,問題是斐總還聽話地被牽走了?早知道他們就上去試試了,說不定自己也能行。
這如何讓他們心理平衡?
況且那人看著清瘦冷艷,白襯衫的領口扣到最上一顆,禁欲清冽——
一看就不合斐子瑜的口味!
妒火瞬間被點燃,以燎原之勢迅速擴散。紛紛跑到許尚這個唯一能知道消息的人打聽。
許尚可不覺得榮幸。
不勝其擾。
他不耐煩地揮揮手把一群花枝招展如開屏孔雀的人都打發了,要了杯雞尾酒在卡座里面獨酌。
細細回想今晚,他只覺得戲劇性太強。
向來都極有分寸的斐子瑜,收到封望消息后就變得很不理智。像個急躁青澀的小年輕,完全不知道那個精于算計、運籌帷幄的男人到哪兒去了。
酒水一杯又一杯,沖著把自己灌醉的目的去酒吧買醉。一個電話叫他過來也不是為了聊天傾訴,自顧自地喝悶酒,純粹是給自己找個靠譜代駕。
但許尚沒想到——
事由‘封望’起,卻以‘虞歡’的名字作為終點。
斐子瑜清醒時一句話都不說,眼里卻全是封望,一邊灌酒一邊看著那條封望最近發的微信朋友圈。
一張情侶之間的官宣照片。
一男一女親密地把頭靠在一起,男人的左手和女人的右手拇指、食指相抵,在屏幕面前比心,笑得開懷而幸福。情侶間無聲的親昵與氛圍僅僅從死板的照片里都滿溢出來了。
斐子瑜酒量好,要把自己灌醉并不容易,默默喝了很久才覺得胸悶頭暈。
難受。
像是沉入水里,四肢百骸被綿密的水流擠壓,口鼻漫進泥沙雜質。
快要窒息。
模模糊糊地有水漬落在瑩亮的手機屏幕上,啪嗒一聲。
水滴落到返回鍵,刺眼的照片終于暫時消失在了眼前。
滯澀的空氣終于涌進肺部,重回人間。
斐子瑜重重地閉眼,復又睜開,眼前密密麻麻閃過的雪花才逐漸消散。
過了好一會兒,被酒精麻醉的腦子才終于反應過來——
屏幕上的好像是眼淚啊,他的。
他哭了。
朦朧眩暈的感覺很不好受,像是罹患重感冒。
意識變得模糊,唯有疼痛變得清晰。
眼疼、頭疼、心疼。
疼痛促使人腦中的自我保護機制開始運轉,細胞慌亂地尋找遠離疼痛的避難所、安全港。
雜亂無章的腦海里突然閃過一聲“我想聽你彈鋼琴”,是封望少年時期那樣清朗溫柔又隱約疏離的聲線。
明明幾乎一模一樣,但他潛意識里有個聲音在激烈反駁——
這不是封望、這不是封望。
那這是誰呢?
“我想聽你彈鋼琴。”
不同于之前,這次的聲音軟軟的,調子更輕,含著一抹撒嬌似的祈求。
曾經有人溫軟的包裹他,水汽熱氣與情欲雜糅在一起,啞著聲音在他耳邊撒嬌。
良久,劇烈的頭疼稍微緩解,他像是缺氧的魚終于重新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