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鎖‘咔噠’一聲輕響,虞歡緩緩睜眼。
眼里沒有一絲困頓,全然清醒。
虞歡直愣愣地盯著純白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眼底冷凝著一片白霧。
片刻后,聽見腳步聲,眸子又閉上。
溫熱柔軟的觸感停留在嘴角,短暫觸碰又離開。
斐子瑜好像在床頭柜上放了什麼東西。
虞歡放緩呼吸,裝作沉沉睡去的樣子。
他不敢睜眼。
他不太擅長處理面對面的離開,睜眼只會彼此尷尬。
悄無聲息的告別會好很多,就像四年前封望的離開一樣,彼此心知肚明,免去一些不必要的挽留。
汽車開出的聲音隱隱從窗邊透進來,虞歡翻身起床。
視線第一時間看向了床頭。
一個長方形的木質雕刻的小盒子,雕工精細,君子蘭栩栩如生地被勾勒著,古韻繚繞。
虞歡一眼就喜歡上了。
里面是一支竹筆。
雕刻打磨的工藝遠沒有盒子上的出神入化,甚至可以說是粗糙。
看得出斐子瑜是想在竹筆筆桿上刻一株梔子花的,大抵是沒做過這些活計,最后雕刻成了一個四不像。隱約覺得是朵花,枝干歪歪扭扭的,花瓣也很僵硬的花。
虞歡能看出來這是梔子花,全憑這幾天相處的默契了。
竹子選用的上好的南國空心竹,入手溫潤光滑、清冽細膩,提筆書寫時會被體溫染上溫度,握之于手如懷暖瑾。
配的墨汁也是醇香濃厚的上品黑墨,黑膠慢熬,摻入炭灰細細研磨,墨質厚實沉穩。
窗簾還沒打開,緊靠透過縫隙的丁點陽光不足以照亮,室內昏暗陰沉得很,但虞歡還是捧著這兩樣物件看了許久。
看得眼睛酸澀。
這才陡然想起開燈,隨手按開床頭小燈,暖黃色的燈光不開闊,剛好能照亮周圍一小圈,復古的筆墨在這樣的昏黃的燈光下更顯出些韻味。
略顯拙劣的雕工應該是其中一大敗筆,但虞歡卻很喜歡。
斐總這樣的大人物親手雕刻打磨的。
獨一無二,世界上僅此一支。
再沒有人能做出個一模一樣的。
突然,虞歡嘴角揚起的微笑停頓住。
燈光下,斐子瑜除了筆墨還給他留了便簽。
【今天公司有個大合同要談,可能不回來了。
下周有空了帶你去接小梔回家。】
還是龍飛鳳舞的字跡,落筆勁瘦有力,提筆頓挫抑揚。
卻盡是騙人的話。
*
封望回國了。
就算是斐子瑜刻意避開這個話題,他也是最先知道的那一批人。
封望官宣的朋友圈之后就給他們幾個從小玩到大的發了要回國的消息。
斐子瑜故作輕松地跟他聊了一會兒,心里難受死了,聊到一半就找了借口關了手機。
魏云小心翼翼地從后視鏡里瞄了一眼斐總的臉色,連忙收回,提起百分之兩百的警惕好好開車。
斐子瑜在車內平穩抖動中打了個盹,被魏云喊醒的時候臉色不大好,卻也沒說什麼。
南城機場。
許尚在車庫門口等著,見他來了滿臉笑意地迎上來,片刻后又想起什麼似的,嘴角稍顯僵硬,清清嗓子開口道:“魚兒來了,一起過去吧?蕭思興那小子已經在接機口等著了。”
斐子瑜預想中那些尷尬那些遺憾統統不存在,或許只隱秘地存在于他心里。
時隔幾年,真正見面的時候,他也只是跟其他幾個人一樣,揚著笑容地道了句‘好久不見,歡迎回來’。
他們甚至沒有來一個擁抱。
——因為封望身邊站著一個挽著他手臂的嬌小女子。
個子不太高,站在一米八幾的封望身邊顯得嬌俏可人,留了一頭微卷的披肩發,很可愛的長相,大眼睛小嘴巴,笑起來的時候酒窩很深。
乍一看去,其實跟清冷高大的封望不太般配。
但是看到男人細心地幫他擋風提包,這份不般配也就成了般配。
斐子瑜有意避開,跟著朋友們道了喜就沒再刻意去看了。
免得心里沉悶。
反而是封望主動走過來,搭上他的肩膀——像三年前那樣。
熟稔又體貼。
“怎麼三年不見就對我生疏了?”
已經多久沒有聽到這個溫潤又清冽的聲音了?
時光是最出色的雕刻家,將眼前這個人打磨得愈發完美。
修長而不會覺得瘦削的身姿,西裝褲下筆直勻稱的長腿,風度翩翩,儀表堂堂。
不變的是望向他的眼神和微彎的嘴角,依舊是溫潤如玉,如沐春風。
被他注視著的人,無一不覺得:他好像滿眼都是我。
在他面前,斐子瑜總覺得自己還不夠沉穩成熟,配不上這麼一個心尖尖的人。
見他愣著沒說話,旁邊的許尚上前一步,打圓場:“魚兒?你這是見到封大哥太激動了嗎,話都說不利索了。”
手臂被人隱晦地撞了一下,斐子瑜這才回過神來,揚起僵硬的嘴角:“哪兒能生疏啊?這不是看你都要結婚了,一時沒反應過來嘛。”
微微閃身,斐子瑜不露聲色地躲開了封望搭在肩上的手,后退半步,回到社交禮儀中的標準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