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夢回,宋謹無聲地坐在床上,熱燙的淚布滿臉,室友正睡得熟,黑暗像向心擠壓的高墻,宋謹覺得自己是一個紙團,一縮再縮,內臟與神經接連著絞痛。
他明知道自己沒有做錯,他只是正當防衛,他的反抗合情合理,可他也確實不敢想象,如果宋星闌真的死了會怎樣。
宋星闌死了,宋星闌是被自己殺死的。
這兩種假設在腦海里交替旋轉,宋謹一時竟然分不清,他到底是怕宋星闌死,還是怕自己成為殺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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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星闌出國的前一天,宋向平派人來接宋謹吃飯。
袁雅沒來,宋星闌是最后到的,他推開門進來的那一刻,宋謹覺得自己整個人被抽空,靈魂凝滯在半空中,只剩軀體靠著一根脊柱僵持在原地,他甚至不敢抬頭看一眼。
父子三人分別隔著距離坐在桌邊,宋向平一邊招呼他們吃菜,一邊談著宋星闌出國的事,宋謹還是這時才知道宋星闌要去多倫多讀書,宋向平在那里有公司,房產車子都齊全,保姆昨天已經搬了進去,以后照顧宋星闌的日常生活。
“那邊的公司我就不指望你了。”宋向平說,“先給我好好讀書,別混什麼亂七八糟的圈子,不該碰的別碰。”
宋星闌照樣是沒開口,想必這些話之前宋向平已經對他說過不少次。
吃完午飯,宋向平沒讓司機過來,而是叫宋謹一起上了宋星闌的車,讓宋星闌先送自己回公司,剩下他們兄弟倆再聊聊,畢竟下次見面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
宋向平走后,車里一片死寂,外面下著暴雨,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聲音密集得讓人透不過氣。
車子駛離宋向平的公司之后,宋謹說:“讓我下車。”
“怎麼,怕我拉著你車震?”宋星闌看著前路,輕飄飄地開口,然而臉上卻沒什麼表情,仿佛這句話并不是出自他口。
宋謹突然就想明白了,他的慌亂,他的恐懼,他的后悔,其實都那麼那麼的多此一舉。
一切都是宋星闌欠他的,他還回去的那一刀,根本不足掛齒,他也根本不必自責,因為宋星闌在那樣瘋狂地對待過他后還能若無其事,甚至再三逼迫,宋謹又何必為自己的正當防衛而耿耿于懷,宋星闌該受的懲罰根本遠不應止這麼一道傷口。
“我要下車。”宋謹再次重復道。
宋星闌沒再說話,干脆地將車停到路邊,雨滴模糊著兩側的窗,宋謹解了安全帶去開車門,然而打不開。
他正要回頭,但還沒等他把頭轉向駕駛座,就覺得身后有什麼在貼近,在這短暫的時間里,宋星闌握住了宋謹的后頸,捏著他的下巴將他的臉扳過來,兇狠地咬上了他的嘴唇。
宋星闌的吻來勢洶洶,不同于以往的發泄和捉弄,反而像是有什麼要呼之欲出,不是怒氣,不是恨意,可偏偏找不到具體的形容。宋謹在怔愣的這幾秒里,突然的一刻,他好像終于感受到了自己和宋星闌之間的血緣聯系,因為宋星闌的胸口貼著他,心跳和呼吸出奇劇烈,宋謹覺得自己的胸腔里好像也有什麼在往外沖,要跟宋星闌身上那些不可明辨的情緒一較高下,你死我活。
啊,他們真的是親兄弟,身上流著相同的血,宋謹知道自己終于被拉入沼澤了,他也有了瘋狂的恨,上一次他因為恨而出手傷人,這一次,他轉過身,用盡全力往宋星闌的臉上狠狠地砸了一拳。
起因是什麼并不重要,防衛、自保、反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這麼做了,用暴力。
宋謹突然體會到了宋星闌的心情,恨意積攢到一定程度的時候,確實會身不由己,但他起碼不像宋星闌一樣乖悖違戾像條瘋狗,只不過宋謹不確定,如果有一天宋星闌以弱勢的姿態出現在面前時,他是否能夠忍得住不去報復。
這很難,他的弟弟是他此生最大的噩夢,但如果有反向欺壓的機會,宋謹并不知道自己會做到什麼程度。
不過這也無需深究,因為這輩子大概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能夠和他在距離上遙遠地相隔開來,已經是宋謹心里最大的僥幸。
宋星闌被一拳打得偏過頭去,他抹了抹嘴角,喘著氣看向宋謹,表情卻是平靜的。
最開始的時候,宋謹反抗,宋星闌會暴戾地抓著他的頭發把他的后腦勺往墻上撞,會像發情的狗一樣按著他兇殘地性交,現在,不論是給他一刀還是給他一拳,他都毫無反應,仿佛宋謹的任何抵抗都已經收效甚微, 只是徒勞掙扎而已。
“瘋子。”宋謹盯著他,冷冷地說。
宋星闌面無表情地坐回駕駛座,按下解鎖開關,宋謹立刻開門出去,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宋謹卻連傘都沒開,他只想立刻離這輛車遠一點。
然而宋星闌卻降下副駕駛的車窗,突然叫他:“哥。”
宋謹停下腳步,回身漠然地看著他,雨水自他的額頭和臉頰上落下,將白皙的皮膚浸得濕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