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跟劇組,大概什麼時候殺青。會去哪些城市,然后拍照給她看。
他知道今日走出房門,可能明日奶奶便要忘卻魏北是誰。
那又能怎麼辦,人活著就是無奈。
“如果我走丟怎麼辦。”
記得很早以前奶奶問過他,是在一次午飯后。
當時魏北哈哈笑:“我會把你找回來的。”
“那如果找不回來呢。”
“不可能。”
魏北和奶奶笑了笑。房間突然一下子非常安靜。自那以后,事情崩壞。
回家已是深夜。
從養老院出來,魏北接到經紀人電話,說導演要他去陪酒。這種事在娛樂圈屢見不鮮,導演睡女演員,甚至睡男演員。諸如此類的潛規則不要太多,魏北見怪不怪。
新戲導演是個不太出名的中年男人,始終沒混出什麼大名堂,架子倒是不少。魏北趕去喝了不少酒,導演也對他很中意。說是一會兒聚餐結束,他們換個地方看看劇本。
魏北當然知道是什麼意思,換做平時或許就去了。可他今天莫名抵觸,莫名想回郊區的那座房子里。他想回去,看看辛博歐有沒有睡在主臥的大床上。
他想。
他想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玩意,然后拒絕導演的求歡。赤裸裸的拒絕宛如打臉,導演當即潑他滿身紅酒。說什麼當婊子還立牌坊,出來賣的居然當自己是個角兒!
經紀人一臉驚恐地拉著他跑出包間,又氣又急地數落他不知好歹。
“他要是不給你戲演,我看你怎麼辦!”
“不演就不演,大不了多去跳幾場舞。”
魏北渾不在意地擦了擦酒漬,抬手攔車。
經紀人氣得差點暈妝:“我他媽看你就是矯情逼又犯了!”
“魏北你今天走一個試試!我操!”
然后魏北走了。
干脆不回頭。
他此時站在主臥房門前,聽著里面的淫詞艷語。辛博歐叫起來特別帶勁,說什麼南哥慢點,我受不了。
方才在出租車上,深冬冷風將魏北吹了個通透,酒醒了。他盯著街邊不斷倒退的燈光,開始下霧,光線在薄霧里藕斷絲連。
其實醒酒不好,愈醒愈痛苦。
魏北撐著墻壁,捏著奶奶給他織的毛線圍巾,嘴角扯了個笑容。很好看。
他一向笑起來溫暖又陽光,很好看。
他想,其實應該去看看劇本的。
眾生其實并不皆痛苦。
眾生只是不夠甘心罷了。
第四章
辛博歐長住第一天,君王今日沒“早朝”。魏北做好早餐,一杯牛奶從滾燙到冰涼,樓上始終沒動靜。
可能是昨晚徹夜難眠,可能是醒來需要溫存,可能是辛博歐用了什麼妖術,搞得沈南逸五迷三道。反正不管什麼原因,沈南逸第一次未曾早起寫作。
這你媽,太陽估計是出不來了。
凌晨時下過一場大雪,天色亮得晚,灰撲撲。冬季沒什麼鳥雀,偶有路過遛狗的人士,遠遠傳來犬吠。
樓下常青樹蔫噠噠,這個冬季長勢不喜,估摸是哪里生了病。
年底將近,魏北收到各大酒吧夜店的跳舞邀請。放眼錦官城同行,他得算是頂俏頭牌。評價極高,回頭客也多。
不少人沖著魏北去夜店,今晚他在哪家跳舞,那些個姑娘啦GAY啦能烏泱泱擠得臺下水泄不通。
據說魏北在錦官城留了三個傳奇。
第一是當年他跟沈南逸遷居錦官城,因這臉長得顯小,老板不讓用,魏北二話不說上臺跳一場脫衣舞。
他跳得臺下從鴉雀無聲到尖叫掀天,不過前后幾分鐘。
那可是錦官城最大的場子。
老板咬著雪茄大手一揮:用!你他媽就是未成年老子也得扛下了!
第二是去年三月,BLUE Bar有人喝酒鬧事,卡座邊打得烏七八糟,兩撥人頭破血流。駐唱嚇得腿軟,拿著吉他直哆嗦。一句歌詞磕磕絆絆唱不撐展。
魏北從酒吧門口直接走上去,經過鬧事人群還特禮貌地講一句:麻煩讓讓。
他拿了話筒,試試聲。說:“要打架的全部出去,外面敞亮得很。”
話音落地,所有人都蒙了。駐唱拉他,怕他挨打。
誰知魏北接著說:“不想出去就坐下喝酒,我要開始跳舞了。”
或許那些從沒見過這陣仗,罵罵咧咧幾分鐘居然真停戰。后來魏北才知,其實那天有圈里的大佬在場,幫他打過招呼。
魏北下班后主動去卡座敬酒,那人搖搖手說算了,你早點回家。
第三是年初情人節,魏北剛結束跳舞,一襲性感黑衣未脫,MC推著他返回舞臺。
說是今天有人點他唱歌,兩萬一首,隨便唱。酒吧不抽成,直接打賬上。
魏北錢眼子,頭一點,應了。
那晚他唱的是《他來聽我演唱會》。燈光很黑,臺下很靜,一束聚光燈落在他身上,似雕塑外罩著一層透明紗。
“我唱得他心碎,三年的感情,一封信就收回。”
魏北不知道是話筒出問題,是音響出問題,還是他自己——他聽到了一聲哽咽。
“收回”二字極其不穩。
臺上的漂亮男人唱完后,久久沒回神。客人的視線從他細長手腕,移到握住話筒的五指,尾戒在燈下微閃,卻比不過那動人雙眼。
發紅,又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