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南逸攀著魏北肩膀,“所以機遇就顯得格外重要。刻板教育只告訴你拼搏、努力,沒有告訴大眾真實。就像一塊遮羞布,拼命掩飾著韭菜不該看的東西。”
魏北:“有什麼是不該看的,成人片嗎。”
“比這個殘酷多了,也比這個更刺激。”
“為什麼。”
“因為真實是殘酷的,機遇降臨時往往有選擇性。機會就在那兒,但有人可以選擇不把這個機會給你。這世界上有無數跑龍套,但并不是最后都會成為主角。”
“安慰點說,人人都能成為自己人生的主角。”
沈南逸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反駁魏北。他們眼前是民國時期的街道布置,西式建筑林立 ,街面掛著重重疊疊、五顏六色的奪目燈牌。
這有點時空穿梭之感,魏北一時間住了聲。
沈南逸盯著前方,修長五指捏著魏北肩膀。指節勻稱,腕骨凸出。
他笑著問:“真的嗎。”
“人人都能成為自己人生的主角嗎。”
換做其他任何人,今日都敢爽快回答,當然是。
而魏北不能。
他的心咯噔一聲,知道主題來了。眼神開始沒有焦點,后背生汗。
沈南逸察覺他緊張,笑著拍拍他肩膀:“魏北,你是不是快二十三歲了。”
明年二十四。
魏北咽了口唾沫,說:“是。”
“長大了,真的長大了。當初你跟著我,才十九。”沈南逸忽用上感嘆的口吻,“我們合約到二十四,這麼算來也就一年了。是不是。”
魏北說:“是。”
沈南逸卻忽然轉開話題:“魏北,你知不知道冰川是怎麼形成的。”
魏北抬頭看他。男人的輪廓英俊大氣,在雪里并不清晰。隱約有雪沫子掛在他睫毛稍,一眨,就掉落。
“雪線以上,氣溫永遠不會高到雪能完全融化。積年累月,冰雪層層疊疊越積越厚,就像樹的年輪。雖然單片雪花的重量只有幾毫克,但是年深日久,積雪越來越多,越來越重,下面幾層的雪逐漸被壓成砂糖狀的細小顆粒,更下面的雪則被進一步壓縮成玻璃纖維狀的粒雪,最下面的則變成一層層硬實的厚冰。這些質量巨大的冰雪壓碎了下面的巖石,最終達到一個臨界點,開始向前運動,冰川誕生了。*”
沈南逸將出這段文字時,沒有多余停頓,也沒有過多思索。他像是早在內心打好草稿,只等一個發表的機會。
他靠近魏北,抱著他,以臉頰蹭了蹭魏北的頭發。
“寶貝,你說冰川的形成,像什麼。”
魏北眼睛發紅,幸得夜色漆黑,沈南逸難以察覺。但他認為沈南逸應當了然,他們在某些時刻心意相通。
“我知道。南哥。”
冰川的形成,像魏北的有生以來。
那些困苦挫折,那些郁郁不得志的路途,那些壓在肩頭的責任與擔子。每件事物,都只有輕飄飄那麼一點重。經年累積與沉淀,壓得下方的根骨變為寒冰。
直到有天發生變數,變為他強行走下去的不可抗力。
沈南逸知道他聰明,瞧著有家梨園,就要走進去。
他的口吻極淡,
“那我現在手上有一個機會,讓龍套飛躍為主角的機會,讓冰川下滑不至于過快的機會。”
“你要不要。”
廢話。
魏北幾乎同時抓緊沈南逸的手臂,他瞪著雙眼,看著沈南逸。即使他未說一字,眼神表露渴望。赤裸裸的。
人不應當拒絕任何機會。
沈南逸牽著他走進梨園,偌大舞臺空蕩蕩,臺下雜亂放著一些桌椅。可能是有劇組今日在這兒拍戲,明天才會再來。
兩人在臺下站著,沈南逸摸了摸魏北的臉。
“那你告訴我,寶貝兒。”
“剛才在房間,你是和誰發消息。”
這是在逼他講實話。魏北差點要哭了。他是抱有一點點僥幸,他是希望事到如今沈南逸能學會尊重他的高傲。
可沒有。他理解作家是孤高的,多情的,善變的,甚至是古怪的。
魏北還是未能承受這樣的沖擊。他還是太年輕。
五指從沈南逸的手臂上滑落,這有個過程,魏北是漸漸松開的。由此沈南逸的感受十分清晰,他忽然有點慌。
慌張。
感覺他在告訴他,我放棄了。有什麼東西在悄然遠去,從原本肯定的地方,正以一種決絕的態度離去。
沈南逸想反手抓住魏北,可他沒有。他想說,這是第二次。魏北寧愿放棄機會,也不愿講出實話,也不愿對他撒謊。
魏北低著頭,定定地看著兩人鞋尖上,臟亂的雪水。
良久,沈南逸突然嘆氣。
“魏北。”
“你再想想。”
很久以后,沈南逸也沒有告訴魏北,其實關于冰川那段話,他沒說完。
——冰川運動極其緩慢,每年僅向前運動幾厘米,年復一年地擠壓,推移、粉碎擋在它道路上的所有東西。
沈南逸始終相信,那時的魏北有這個魄力。他身上有著很強的精神力,即使在灰頭土臉的日子里。即使他顯得卑微,順從,又下賤。
沈南逸絕非不懂他的高傲,只是那時候太早,而共情來得一點也不巧。
誰也不知道。
夜色愈來愈黑,戲臺邊有一盞照明燈。臺上的亮光不足,混著雪夜,別有美感。
沈南逸沒有為難他,笑著拍拍魏北肩膀,“你不想要,我就給博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