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霍賈想。那就好。
魏北一直盯著后視鏡,將霍賈呆怔原地、再揮舞手臂的系列動作看清。他笑著,用舌頭舔了舔牙尖。
其實霍賈挺可愛。這麼多年,認識這麼多人,除了囡囡。就屬霍賈可愛。
像弟弟。深得魏北的心。
晚風混著城市氣息,出租車里裹挾著無法描述的味道。方向盤右邊有個手機支架,手機橫放,夾著。
正在播魏北兩年前出演的《幼雛》。
司機沒認出魏北,可能是因為壓根沒看《幼雛》,也可能是因為壓根沒看魏北。
魏北自個兒倒興致上來,瞧著屏幕津津有味。《幼雛》講的是一個賣花男孩,淪落到以身體色誘買主的地步。
名場面是在一個廢棄大棚里。魏北光裸,以手鞠水洗澡。偷窺者的視線隨著鏡頭從后頸向下移動,光潔優美的背部,窄腰,深深腰窩。沒有臀部特寫,而是水流不斷嘩嘩作響。
廢棄大棚四周,鮮花搖曳。暗香浮動。偷窺者喉結上下幾滾,視線落在那雙修長的小腿上。
水霧蒙蒙,熱氣不太多。魏北的睫毛濕漉漉,光線滲過縫隙,投下一片陰影。
他的面部表情欲撩還休,美得堪比高潮。
魏北記得,那年沈南逸看完《幼雛》,立即拖他進浴室。三個小時沒出來。沈南逸虔誠親吻他的小腿,似捧一件名器。
魏北將《幼雛》演繹得太完美,甚至有一陣子,沈南逸莫名嫉妒那個未曾謀面的編劇。
這是魏北與那位編劇在藝術美感上的碰撞,超過電影本身。
沈南逸。沈南逸。
魏北以手肘抵著車窗沿,掌心撐著下巴。他把視線調離手機屏幕,去看車窗外飛馳而過的雪花。
自從去年十二月底回家,沈南逸確實沒再碰過魏北。他讓沈南逸聽一出活春宮,另有目的。
男人是有劣根性。一塊肥肉放那里,見許多人爭搶,于是他便要去搶一搶。魏北從沈南逸的身上感知到了占有欲,試探兩次。成功兩次。
沈南逸不會輕易罷休。魏北知道。
沈南逸在忍耐,他也在忍耐。主動權似拔河,落到誰手上,誰就是合約勝利者。
然而,那天真沒有期待落空的失望麼。
魏北不好說。
驕傲作祟。
可魏北清楚得很,他們之間談不上誰虧欠誰,各取所需。即使有天他離開沈南逸,也堅決等不到那人回頭看一眼。
更何況,回什麼頭。
那麼高傲一人。
魏北不要他回頭。魏北瞧不上回頭。
到達醫院時,樓下兩棵參天古木落滿雪。遙遙看去,似滿樹瓊花盛放,倒也美極。
魏北步子輕快,哼了幾段京劇。唱得荒腔走板,擱梨園是鐵定要被喝倒彩。他坐電梯上去,樓內暖和許多,他解開圍巾,走向病房。
魏囡沒睡。
透過門上小小的玻璃窗看去,魏囡靠著床頭看書。頭發披散,柔順地垂在肩頭。頭頂圈了一層光暈。
魏北等不及了,他開門進去,“囡囡。”
魏囡驚喜抬頭,接著咧嘴一笑,“哥哥!”
聲音有點大,魏囡又趕緊捂住嘴。圓圓的眼睛轉了轉,“噓——”
少女的臉頰紅撲撲,耳朵、脖子也都紅了。她笑得極開心,小小的肩頭輕顫。那笑容,真真如四月暖陽,可阻擋風雪。千萬分光熱皆無可比。
不知怎麼,魏北也跟著笑起來。
他想起下車前收到霍賈的微信:
北哥,你要笑啊。
生活已經這麼艱苦。
你要笑啊。
魏北說:“囡囡,你笑起來真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 霍賈真是個開心果兒。
注:有關sm圈的段子,是從朋友那里聽來的老梗。取材現實,非原創。
第十五章
“哥哥笑著也好看。”
魏囡用兩只手的食指向上拉著唇角,做個微笑表情。
“哥哥要多笑。”
魏北故作不悅地坐在床沿,他拿開魏囡手中書本,“怎麼,嫌棄哥哥是不是。”
魏囡才不吃這套,笑著順勢往下躺,躺在魏北的小腹上,“哥哥給囡囡講故事吧,囡囡要睡覺了。”
魏北關上臺燈,斜靠床頭。他握著魏囡薄薄的肩膀,像層紙。他將聲音降得很低,似不愿驚擾她的困倦。魏北沒什麼兒童故事好講,他童年貧瘠的土壤里住著東家長西家短之瑣事。實在沒什麼可提起。
于是他講了沈南逸的故事,關于芭蕾舞者和鋼琴家。
沈南逸在二十歲出頭時,寫過幾本充滿愛與幻想的小說,不色情不艱晦,通俗易懂。其中這本《琴鍵上的舞鞋》曾獲得幾項文學獎提名,它勵志美好又充滿激昂,是沈南逸為數不多的幾本愛情童話。
可后來他再沒寫過。許多讀者呼喚著,希望再一次看到類似的故事。
沈南逸卻表示不會再寫。
魏北憑記憶講個大概,文中的經典語句信手拈來。直到故事結束,魏囡已迷迷糊糊。低柔的聲音戛然而止,魏囡在夢中有所察覺。她抱著魏北的手臂,閉眼問:“哥,我能去學芭蕾舞嗎。”
“能,等囡囡好了,哥哥就送你去學。”
“那囡囡什麼時候能好呀。”
魏北一頓,拍了拍魏囡的后背。
黑夜中呼氣起伏,很輕緩。窗外霓虹閃爍,都市浮華。陰影掛在窗框邊,似隔了兩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