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里的人,眉眼透著媚,脖頸修長。紅絨花艷得似血,鳳挑上的四根珍珠串白得發亮。
魏北下樓去,盛裝。他從未將這些珍藏的戲服穿出來,因是平日愛好,也不大對別人講,不大給別人唱。
可來者是沈南逸。
沈南逸進入屋內,先是聽到一把嗓子抑揚錯落,亮人心緒。
“聽薛良一語來相告,滿腹驕矜頓雪消......”
他放了行李箱,沒顧上脫鞋,走進客廳。魏北站在寬闊的客廳中央,點翠珠花迷人眼,水鉆頭面反著光。他即使抹了胭脂油粉,亦不顯庸俗。身段手勢依然沒那麼嫻熟,但一顰一笑,眼波流轉,卻是叫女人也想疼愛。
沈南逸目光沉沉,落座沙發。魏北本想唱《紅拂傳》,但夜奔而走怎麼也不算吉利。他應了沈南逸的話,掙著嗓子唱。
“人情冷暖憑天造,誰能移動它半分毫......”
魏北站在那里,顧盼生情,簡直美得閃閃發光。他做足薛湘靈大小姐的樣子,身段眉眼是最最勾人的妖精。漂亮到無可言語。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就得去交換。
沈南逸忽然叫他不要唱,過來。魏北赤足,踩在冰涼的大理石地板上,慢慢走去。大紅戲服下是雪白中衣,然后是年輕的身子。沈南逸將他按在沙發上,數根鳳挑搖得風情萬種。
魏北呼吸變急促,吐字不清。他哼著,盡力繼續唱。感受沈南逸的火熱,等待久違的粗暴。
而沈南逸擒著魏北后頸,讓他臉頰緊貼沙發,淡淡道:“唱。”
魏北扯了笑,眼里依然有著戲,他艱難開口,“一霎時把七情俱已味盡,參透了酸辛處淚濕衣襟.......”
疼痛從脖頸上傳來。沈南逸沒有吻,是張了嘴,似野獸亮出獠牙,咬在魏北的后頸上。魏北拼命不喊疼,心想著實該唱夜奔。
窗外雷雨沒有停。風聲雨聲隔在窗外,似隔了很遠,全然不在一個世界。外邊人間熱熱鬧鬧,室內好似正要上演一場廝殺。
良久,沈南逸在魏北的耳側問:“有什麼條件。”
男人的聲音克制而沙啞,沉重地,一字一句敲在魏北心頭。差點叫他失魂落魄。
“我要見王導。”魏北貼著沙發背,說話有些嗡嗡的,“我想參演王克奇導演的新電影。”
沈南逸側頭看著他,道:“好。”
五月初。暴雨迎接人間立夏。漫天濕漉漉的,人心濕漉漉的。穿堂風吹進客廳,卷著魏北的唱詞橫沖直撞。
沈南逸到底沒有要他,即使眼睛發紅,喉頭一緊。而魏北卻在不留余地的勾引,他唱著荒腔走板的京腔,大紅金絲戲袍也壓不住他的艷麗。
黑皮沙發上留一抹紅胭脂。
沈南逸唇邊,也有一抹紅胭脂。
都是魏北故意抹上去的。
視覺沖擊太強,看來野性極了。
他們對視許久,魏北起身去關燈。黑暗才能讓他更放蕩。
風雨不歇,猶似薛湘靈出嫁那日風聲斷、雨聲喧、雷聲亂、樂聲闌珊、人聲吶喊,都道說是大雨傾天。
而黑暗中,有津液吮吸。有粗喘飄出。有衣服褪去的窸窣。有沈南逸簡直快受不住的低罵聲。
而魏北在得了趣在唱:“回首繁華如夢渺,殘生一線付驚濤......”
魏北知道,他不能再等了。是他的。他就要。
第二十六章
魏北知道,他不能再等了。是他的,他就要。
很多東西,他可以得到的,他都會去爭取。他不會哭訴,不會埋怨,更不會卑微祈求。他要站著去拿,站著去要。
唯獨沈南逸,魏北不敢說,這是我的,我要。
不敢說。不敢想。
凌晨,主臥大床凌亂不堪。對披戲服搭在床沿,點翠絨花鳳挑銀泡子,一具灑在地上,于黑暗中泛著瑩瑩微光。
魏北想起兩年前,某次沈南逸應酬回家,亦是這般放縱情事。他們客廳激戰上樓,沈南逸摟著魏北,要他唱戲。魏北唱得心不在焉,沈南逸就深深地嵌進去,不動了。
他捏著對方下巴,看那雙眼里裝著把燭火。又傲又怒又不愿。特別有意思,灼灼燒人。一張臉清清冷冷,卻眉目鮮亮,很抓心。
沈南逸叫他繼續唱,魏北偏不。那時兩人性子來了,是可以縱容對方的。魏北不愿唱,沈南逸便在他耳邊念情詩。他有意壓在嗓子,或許是天性使然,反正那低音濃得有似烈酒。
燒著魏北的耳朵,燒著他不經情事的心。
既野且傲的男孩兒漂亮得一塌糊涂,那時他躺在主臥大床上,赤條條地壓著黑床單、黑枕頭、黑被套,像融入一副現實主義油畫里。雪白的軀體,寬闊的黑布,唯有唇是紅的,微露的舌尖是紅的。
沈南逸披著浴袍,袒露出精壯的肌肉。他右手夾煙,左手拿書,沉而緩地念著張資平的經典選段。
他念《糜爛》時,襯得赤裸相對的兩人要多糜爛有多糜爛。那些細膩描繪女人的詞句,一字一字地套在魏北身上,不足為過。又念《愛之渦流》,肉欲爆棚的俗套愛情故事,竟讓羅曼蒂克女青年拖著革命的尾巴。
煙霧籠在沈南逸四周,他抽完一支,魏北便起身為他點下一支。第一口煙霧呼出,似濃云般停在兩人之間,幾秒之后開始緩緩散去,像極了電影慢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