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采取籠統切割的方式,是否太武斷且不高明”;比如“主流作品與非主流作品的界限在哪里,是否應當模糊這種界定,如何去做。”;再比如“嚴肅文學并不缺乏情色元素,且大量存在。情色小說卻不被普遍大眾承認,甚至不歸入文學。其中矛盾又在何處。”
沈南逸提供了這樣寬松的討論平臺,再給出數個提問,簡直是場抒發己見的狂歡。魏北點開《詩與書》雜志的官方微博,不少人在最新微博下針對“十問”提出自己的見解。
隨時間推移,發散地愈來愈廣。甚至有人已脫離問題本質,開始質疑某些社會問題。不久,一篇名為《知名作家混淆視聽,攪亂渾水究竟意欲何為》的文章爆了出來。
“保守派”與“激進派”分兩端,各種言辭或理智或激烈的微博充斥“十問”廣場。熱度不斷攀升,魏北看得后背發涼。好些犀利的文字刺得他毛骨悚然。
在節目拍攝期間,魏北多次想主動聯系沈南逸,卻始終不敢。他自我安慰,認為這不過是一次較為熱烈的問題討論罷了,不至于上升到其他層面。
后來實在憋不住,魏北給沈南逸發了微信:最近還好吧。
沈南逸只平淡回復:好好排節目,不必擔心。
自兩人從京城回來,冥冥之中很多事就變了。魏北承認自己耽于性事,也沉溺愛海。時至今日他才想明白,為什麼當初沈南逸會寫:愛是沒有理由的。
這個人身上始終帶著你中意的特質,哪怕時隔多年再見面,你依然會為他著迷。更何況,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從未分離。
那晚魏北引軍入城,放縱沈南逸占有他。躁動血液的流淌是不會說謊,滾燙且清晰的熱度也不會。他于黑暗中閉上眼,聽著男人粗重喘息,從此舉手投降。
又好比那日在醫院,身后是書桌,身前是沈南逸。魏北退無可退,或許也不想再退。便輕輕地,主動地往前蹭了下嘴唇。那是邀吻,也是妥協。
向沈南逸妥協。向愛意妥協。即使他明白,或許沈南逸更早就破了金身,在魏北這里丟盔棄甲,甘愿受俘。
第二期雜志帶來的熱度,沒多久便消散。魏北提心吊膽地過了段時間,來勢洶洶的洪水終于平復。
春天即將接近尾聲,電影宣傳再次如火如荼。距離五月上映已不遠,廣告和錄制綜藝的行程接近尾聲。魏北向來低調,不怎麼過多在網絡分享生活。除非電影或節目官方艾特他,否則連轉發也沒有。
關于沈南逸和魏北的緋聞也淡了。時間能沖刷一切,包括削弱人們的記憶。每天都有太多事發生,誰又能清楚記得某年某月發生過什麼。
除了魏北。
他會記得一切,細致到那天是晴天或下雨,甚至空氣里彌漫著什麼味道。他記得四月十二日傳來的消息,魏忠國在工地砌磚時,墜樓身亡。他記得四月十三日,養老院傳來噩耗,奶奶去世。
就在魏北以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時候。
生離死別,始終是躲不過的。有些事,永遠也沒機會好起來了。
對于魏忠國身亡的消息,魏北沒有太多觸動。他從小未曾感受過濃烈父愛,魏忠國于他,無非是個有血緣的陌生人罷了。
只是魏北不曉得如何向魏囡解釋,告訴她從此以后,你沒有父親了。
沒來得及去處理魏忠國的遺體,翌日,從年初便被看護告知時日不多的奶奶,也沒有挨過這個春天。
兩輩人,母與子,似心有靈犀般相繼離開。
魏北得知奶奶的噩耗時,還在節目組。他甚至沒哭,只沉默地將自己關在房間里,任由謝飛與嚇得想砸門,也沒露面。那些兒時記憶,如雪片般堆積起來,一春一夏,秋去冬來。
他抱著膝蓋,雙眼無神地坐在床上。整整一個通宵,沒能入睡。第二天,魏北敲響謝飛與的房門,他說我要回錦官城。
我有很重要的事。
魏北知道自己不能垮,要冷靜。冷靜。囡囡沒了父親,他失去奶奶。這是不幸的事,但他們無法逃避。
意料之外的是,等魏北趕回錦官城,奶奶和魏忠國的遺體已送入殯儀館。公墓早就挑好,且續費三十年。
在靈堂里,站著個男人,他讓助理聯系司儀與其他事物。魏北憋著口氣,怕氣兒一松,他就不能承認里面躺著誰。
沈南逸轉身看他,眼底情緒復雜。年輕人臉上蒼白,連夜趕回憔悴得很。魏北猶豫地、甚至有些懦弱地站在靈堂之外。他看著沈南逸,眼睛紅透了。
沒事,有叔叔在。沈南逸朝他招手,指間夾著煙。他站在那兒,仿佛一切都有了支柱。
半晌,魏北瘋了似的跑進去。他撲到奶奶的水晶棺前,張大了嘴,沒發出一點聲音。他不斷地摸索著,隔著棺材,不知該把手放在何處。
奶奶。奶奶。魏北拍了拍水晶棺,又不敢太大聲,似怕驚著沉睡的老人。
您看看我,奶奶。不要睡了好不好,您看看我。
我是小北啊,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