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北失神地看了會兒,沈南逸睜開眼,注意到他表情。
“沒事,”沈南逸又合上眼,靠著沙發背,“刮胡子。”
沒事個屁。魏北在內心腹誹。說心疼又沒什麼立場,畢竟這傷因他而來。要說不在意,又完全口是心非。魏北俯下身,吻那些兇橫的傷疤。
沈南逸不動聲色,片刻后又笑了會兒。時間總會撫平一切,包括他們曾有過的隔閡與誤解。
刮胡刀十分鋒利,刀片泛著冷光,一刀刀地橫削下去。短短胡茬便卷入泡沫里,根部被斬斷的聲音在安靜中爆裂。刺啦,刺啦。
魏北慢慢給他刮著,又輕聲說:“其實我現在還不敢確定。”
沈南逸問:“確定什麼。”
魏北咽口唾沫,確定你是我的。
他總覺得沈南逸轉變太快,當初即薄情又溫情,弄得魏北一顆心忐忑萬分。他見識過沈南逸的冷漠,也承受過粗暴。可現在的沈南逸實在太柔情蜜意,盡管偶爾也會動怒,行事專斷且不容置喙。
但如今他對魏北太好,仿佛能縱容魏北騎在他脖子上鬧。
之前王克奇在電影首映那天打來電話,兩人不知怎的聊到這事。王導哈哈大笑,笑魏北好歹也二十四歲的人了,怎麼還看不清。
“不過也很正常,”王克奇說,“很多人到三十歲都拎不清。”
“魏北,你仔細想想,沈南逸以前對你不好麼。就算他身邊有其他人的時候,他對那些人如何。又對你如何。”
魏北不說話,有些事得承認,其實沈南逸從始至終都“偏于”他。
王克奇又說:“老沈從來不會講這些,我呢就多幾句嘴。他這人有職業病,真正要做什麼從來不說出口。
這把年紀了,他決定能打直球的時候,就犯不著再跟你彎彎繞。所以你才會不適應,不過來日方長嘛,以后慢慢習慣就好。”
一刀一刀地,魏北給沈南逸把胡茬刮干凈,用溫水浸過的帕子給他一遍遍擦拭。
沈南逸對著鏡子左右偏頭看了看,他說刮得很好。
魏北就笑,這一笑不得了。本身長得漂亮且勾人,眼睛彎彎的,嘴唇上翹。唇珠好似一顆酥糖,燎得沈南逸神經突突跳。
他忽然讓魏北叫叔叔。魏北一怔,偏過頭說不。
沈南逸就抓住魏北后腦勺的頭發,不輕不重。他問為什麼。
魏北看著他,篤定道,叔叔可以是任何人,沈南逸只是沈南逸。
不曉得到底哪句話戳中男人的性脈,沈南逸又抓著魏北在浴室來了幾次。
這回可不同以往,作家說起騷話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沈南逸喘著氣說真滿。又讓魏北放輕松,乖。
魏北哪行?他撐著鏡子,眼睛泛紅。聽沈南逸一步步解說,一步步行動。
他說叔叔來了。
他說心肝兒,你簡直好吃到讓我想罵臟。
操。魏北才該在心里落一句臟。
色迷心竅的老混蛋。
下午抵達周老家里時,魏北整個人都是飄的。沈南逸倒精神煥發,提了兩瓶上好的佳釀過去。
周老坐在院子里乘涼,瞧見徒弟也沒起身迎接。他用手里的折扇點了點桌子,示意沈南逸放著就成。
“我尋思著你也該來找我了,嚯。十問,也就你敢問得出口。”
周柯搖著老爺椅,扇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搖動。
沈南逸坐在他身邊,也向后靠著。“得了老師真傳,有幸不辱師門。
”
“放屁!”周柯講話從來不斯文,吹胡子瞪眼地斜睨著沈南逸,“老子當年那會兒,比你們這些畏手畏腳的假文人真誠多了。現在為了規避審核,還將特殊字詞給刪除。”
“鬧著玩麼不是,有些字和詞,存在就有它的意義。隨便找個詞句給代替了,還是那個味兒嗎。你們自個兒想想。”
“如今形勢不比以前,”沈南逸說,“畢竟這個口子在不斷縮緊,要不然您老人家這幾年干什麼封筆。”
周柯被刺到痛處,折扇搖得刷刷響。他最看不慣沈南逸這副樣子,明明兜里揣著蔑視,又能把怎麼完美躲避審核玩弄于鼓掌。
他實在太了解上面的痛“點”。只有沈南逸不想寫的,沒有他避不過的。
“既然你也知道現在形勢不好,這篇十問實在沒必要如今發表。你那個合伙人,李象旭是吧。這小子的父輩們和我有點交情,勸不動你,都跑我這兒來了。”
周柯指揮魏北進屋去拿棋盤,沈南逸過來得陪他殺幾局。等魏北進屋,周柯才朝徒弟靠近一點,小聲說:“他說盤查肯定是躲不過的,讓我想想辦法。”
“我這老頭一把年紀了,只能仗著以前積累的‘德高望重’,到時候聲援你。”
“至于進不進去,又什麼時候出來,你做好準備。”
沈南逸不置可否地嗯一聲,答得漫不經心。周柯見他毫不在意,氣得直哼哼。老人整個薄削瘦弱的身子,唯見胸膛起伏。跟個氣球似的,沈南逸看得發笑。
“你們別這樣,老師,”沈南逸拍拍他肩膀,“我就只是隨心寫了篇文罷了,別把我捧得跟個斗士似的。
不至于。”
周柯擺擺手,兩鬢白如雪。眼神也不如以前好了。他嘆口氣道:“至不至于,自己心里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