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文件接連掛掉,今天保存的東西,或許明日已查無此物。
輿論鬧得沸沸揚揚,紅頭文件表示,關于低俗、情色作品的審查,依然會加大力度。自“一鍵舉報”功能誕生至今,為了鼓勵自糾自查,官方給出獎勵機制。
一時風聲鶴唳,各個創作圈內的聲音沸反盈天。而隱喻、諷刺、黑色幽默式表達如井噴,許多人對這些作品從不解,到深入,再拍手稱奇,說這一年簡直是“行為藝術年”。
“不封之恩”、“不約之恩”席卷調侃語錄,有人說,秋天就要來了,冬天也不遠了。希望大家囤好豐盛的食物,等待凜冬。
冬天來臨時,天黑得會很早。
九月初,錦官城的銀杏黃了一半。
有消息傳給魏北,說沈南逸即將“出來”了。這意味著約談達成一致,魏北忽然特別恐懼聽到那個結果。
他萬分期待再次與沈南逸相見,又對傳聞下意識地產生抗拒。
沈南逸要回來了。
消息稱,沈南逸將會封筆。
作者有話要說: 注:“*”
①“當時......云歸”——《臨江仙·夢后樓臺高鎖》
第五十六章 尾聲
《詩與書》雜志停刊了。
不知道是不是國內目前銷量最火、壽命最短的雜志刊目,只有兩期。
宣布停刊那天,官博炸成煙花。但不管輿論如何沸騰,李象旭也只能說抱歉。他作為出資人,沈南逸作為總編,下面一眾編委會成員,誰都無法保證還有沒有再續的可能。
消息發布當天,李象旭站在公司大廈的樓頂抽煙。副總編作陪,看著不遠處滔滔江水向東流,竟有些英雄退幕的悲壯感。
李少咂摸著嘴里的煙味兒,跟副總編說:“其實有點對不起沈爺。
當初邀他來,本意想做長久的。結果還是沒頂住上面的壓力。”
“沈爺當初接你的棒,早就料到有這一天。他不是讓咱們每一期都盡量把最好的內容弄上去麼,”副總編說,“接下來還得銷毀剩余書刊,包括官網銷售也得下架。”
“不輕松。”
李象旭點頭,“各項工作的總結都交給你們了,做雜志人員的工資按雙倍結算吧。裁員倒是沒必要,回頭跟人事部說一下,看看哪個部門還缺人。如果他們愿意,可以直接過去。”
副總編笑了聲,挺短促。他咬著煙頭趴在圍欄上,秋風拂起額前發。
“李總這幾年真是‘宅心仁厚’啊——”
“去你大爺的,少他媽埋汰我,”李象旭背靠著圍欄,抄起雙手。他抬首看著頭頂青云,脖子拉成直線。
半晌,李象旭輕聲說:“其實......算吧。我也是快奔四的人了,或許讓自己不要那麼‘冒尖兒’,能活得更久一些。”
副總編嗯一聲,“好好做人吧。”
“第一步,先把去夜總會這個習慣戒了。”
李象旭怔了片刻,旋即回過神來。他大罵一句騷東西,兩人打作一團。煙頭的猩紅在半空中閃,沒一會兒,自動熄滅。
涼風從樓頂往下墜,墜進喁喁人海里,墜進蓬勃的金黃與暗綠里。它們仿佛長了手,撫摸過姑娘的大腿,男人的后頸,再一路順著車頂,探至高架橋的盡頭。
錦官城的秋季是一派黃色,金燦燦得好似油畫。城中村最貴釘子戶簇擁著一座寺廟,常年香火鼎盛,人間氣息濃烈。
魏北接了一部新戲,《錦官城紀事》。講好幾個性格迥異的年輕人于此奮斗,沒什麼感情線,兄弟情倒是很明朗。
王克奇調侃說,這哪里是勵志電影,你就等著明年吃同人吧。
霍賈的消息斷在上周,他說已經從道觀出來,準備一路往西到雪域高原。那邊的佛教盛行轉山,他想去看看。
兩人在電話里簡單聊了幾句,霍賈的聲音聽來已沒有往日活躍。他像一碗總在動蕩的水,逐漸平靜,逐漸沉穩。他說道家的思想對他有很多啟發,雖說出家不可能,做個半修道的平凡人,也還不錯。
魏北沒有詢問霍賈是否放下,其實到頭來看,放不放下也沒那麼重要了。愛不愛的,也不重要。
霍賈有生二十多年,投入幾次真心,就嘗了幾次敗仗。魏北不曉得他還敢不敢再放手去愛,去赤誠地對待一個人。
畢竟生活永遠充滿遺憾。
可唯一能彌補缺憾的,大抵也只有愛。魏北收到沈南逸的消息時,剛從洪賦家里出來。
消息很短,僅一句:下課早點回家。
來信人:沈南逸。
魏北講不清那一瞬的感受,十分不真實。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有點站不住似的彎腰撐著膝蓋。五指捏住手機,看了一遍又一遍。
眼睛開始發酸,鼻尖也酸。嘴角往上提,看來有點傻兮兮的。他忍住不能掉眼淚,免得讓自己過于矯情。心頭卻有個聲音在一遍遍回蕩、沖擊,像尖刀戳開厚實的心壁,裹著鮮血往外跑——沈南逸回來了。
他坐了車直接回家,一路上都在催促司機麻煩您快點。錦官城的司機也牛逼,以為他家出什麼大事,操著方言說小伙子你坐穩,腳下猛踩油門,愣是將行車時間大大縮短。
魏北下車時差點一踉蹌,把錢交給司機說您別找了謝謝您!司機大吼,小伙子冷靜!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別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