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沒有三天,她就又把那小崽兒給領回來了。
這還要陰魂不散了,這一回,她冷漠又壞脾氣的大哥終于被激怒了,魏謙伸手去抓男孩,男孩察覺到危險,忙躥起來躲開,讓魏謙這高高揚起來的一巴掌揮了個空。
魏謙氣急了,抬腿給了他一記窩心腳,男孩被結結實實地踹疼了,竟然也不叫喚,只是悶哼了一聲,順勢跪在了地上,伸出雙臂,抱住了魏謙的腿。
小寶這熊孩子總算是長了見識,她從沒想過朝夕相處的大哥居然會這麼暴力,嚇得“嗷”一嗓子大哭起來,嚎著說:“哥!”
那男孩也不知怎麼的,聽見了這話,心神仿佛被牽動了,他裝了一年多的啞巴,此時卻沒頭沒腦地對魏謙開了口,盡管他的聲音沙啞得不像個小孩,發音也奇怪得很,可魏謙還是聽清楚了他的話,他學著小寶說:“哥!”
魏謙抬起來準備狠狠踩下去的腳就突然動不了了。
自己在干什麼?魏謙茫然地想,毆打這麼一個小崽子?這和他那賤貨媽還有什麼區別?
末了,魏謙嘆了口氣,緩緩地縮回了腳,一言不發地走進廚房,草草地下了一鍋清湯寡水的掛面湯,端到小男孩面前:“吃吧。”
男孩不想表現得太沒出息,可惜這碗面對他而言如同久旱逢甘霖,他一聞到香味,“出息”倆字就歡快地把他拋棄、結伴私奔了。
他幾乎把臉埋進了碗里,稀里嘩啦一頓猛吃,秋風掃落葉一般,連干了三碗,肚子都撐圓了。
魏謙平靜地坐在旁邊,等他吃完,就動手收拾了碗筷,然后對男孩說:“聽得懂人話吧?行了,我知道你聽得懂。
”
魏謙甩甩手上的洗碗水,蹲下來,讓自己的視線和小東西齊平。
“我養不起你,”他幾乎調用了自己生平最大的耐心說,“你啊,找錯地方了。”
男孩嘴邊還有沒擦干凈的菜湯,璨如星辰的眸子盯著面前的少年。
魏謙輕輕地在他的肩膀上推了一把:“行了,吃飽就走吧。”
一分鐘以后,男孩第一次直立行走出他的家,而不是被他暴力扔出去的。
有兩三天,魏謙都沒看見那個糾纏不休的小男孩,直到第四天黃昏,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計算著自己還差多少錢學費的時候,他在家門口又看見了那個小男孩。
這回小寶沒敢開門,兩個孩子一個站在門里,一個站在門外,聽見腳步聲,一起抬起頭,眼巴巴地望向他。
站在門口的男孩手里拖著一個巨大的蛇皮袋子,里面“叮叮咣咣”的,魏謙垂下眼掃了一眼,發現是一袋子的瓶子蓋和易拉罐。
“這個能賣錢。”見他良久不言語,男孩才小聲地解釋說,他仿佛怕魏謙不相信,伸出臟兮兮的小手,手心里汗涔涔地握著兩塊零五毛的紙幣,“真的,我賣過了。”
魏謙依然是沉默。
小寶適時地輕輕叫了一聲:“哥。”
魏謙一閉眼,心說:“這他媽的,都是什麼事!”
第五章
就這麼著,小男孩到底是死皮賴臉地留下了。
好多年以后,當男孩自己回憶起這件事的時候,他都幾乎覺得自己做成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壯舉。
他那混賬大哥在翅膀長硬了之后,越發把他的混賬特質發揮得舉世無雙,天生長了一副鐵石心腸,從來是說一不二,男孩有時候懷疑,這個世界上究竟有沒有能改變魏謙想法的東西。
可那一年,在觀察了數月,又軟磨硬泡了好幾個星期后,他竟然真的成功地打動了這個鐵石心腸的混蛋。
小男孩在魏謙家里住下后,慢慢地恢復了他的說話功能,只是大多數時候依然很沉默,似乎擔心自己的存在感太強,會招來別人的討厭和虐待。
一開始,他連床和沙發都不敢上,到了晚上就往墻角一縮,像條小野狗一樣睡在地上。
似乎是只要有一個能避風遮雨的屋頂、幾口干凈的飲食,他就已經滿足了。
魏謙觀察他的行為,難以抑制地想起自己像這小東西一樣大的時候,也曾這樣小心翼翼地討好過繼父,他了解那些行為的意義,不但沒覺得男孩古怪,反而暗暗生出了某種隱秘的感情聯系來。
當然——他不會把這種感情表現出來,魏謙認為自己作為一個“當家人”,在家里趾高氣揚一點是應該的。
他耐著性子把小家伙給洗干凈了,又怕他有虱子,把小男孩的頭發都給剃光了,還找了一件小寶的舊衣服給他穿。
光頭小小子穿著小女孩廉價的、掉了花邊的裙子,竟然也不顯得十分違和,可見小男孩底子是好。
魏謙看著他若有所思地打量半晌,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地做出了如下品評:“人模狗樣的。”
不過魏謙想,大概人小時候長得都挺好看,可能是因為小吧,心里什麼也不愁,所以眼神也是干干凈凈的,能反光。
這個荒謬的看法被三胖一口否決了——三胖說美就是美,丑就是丑,都天生的,和年齡大小半毛錢關系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