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哥又和他隨口說了幾句閑話,沒提學費的事,戶口無論如何都是魏謙辦不到的,這小鬼尚且能接受,可學費的問題,他卻不能說,說了反而容易傷了少年人的自尊。
但樂哥不著急,他看得出魏謙是真想讀書,不然成績也不可能那麼好,所以他等著,魏謙總有一天會主動來求自己,臨走,樂哥意味深長地對魏謙說:“跟哥客氣什麼?謙兒,你記著,以后碰見任何困難,都可以來找哥,聽到了吧?只要哥能力范圍之內,天塌下來也能給你扛起來,別自己憋著,誰讓咱們是好兄弟呢。”
他說完,用力地拍了拍魏謙的肩膀,看著手足無措的少年,自覺自己這事辦得真是草蛇灰線,伏脈千里,這樣的雄才大略,將來不成事簡直天理不容。
第六章
樂哥辦事麻利,魏之遠的戶口很快就下來了,落在了魏謙家的戶口本上,這下送他去上小學都沒問題了。
而養活魏之遠其實也不難,給他吃飽飯就行了,魏之遠給什麼都吃,不挑食,抓緊時間吸收一切他能吸收的營養,小半年的光景,他就躥了半個巴掌高的個子,完美無缺地解釋了什麼叫做“給點陽光就燦爛”。
小寶的衣服他是再也穿不了了,魏謙只好給他穿自己的舊衣服。
魏之遠依然不愛搭理人,除了魏謙兄妹和經常到家里來的幾個兄弟,他都不跟人家說話,防人之心依然很重。
除此以外,魏之遠這個孩子幾乎沒別的毛病了,他極具察言觀色的能力,魏謙只要稍微一皺眉,他立刻就能收到信號,知道大哥不高興,三秒鐘之內就能把自己偽裝成墻上的壁畫,假裝不存在。
他在家里簡直勤快極了,每天把屋子打掃得干干凈凈,自從魏之遠來了以后,暖壺里的熱水從來都是滿滿當當的,垃圾從來沒在屋里過過夜,誰換下來順手扔在哪的衣服被他看見了,他都會默默地拿去洗干凈。
他戒備而諂媚,把自己定位成了一個附庸,又像是一條看家護院的狗,對于陌生人,他的眼神簡直讓人瘆得慌,眼珠像黑豆,看人的時候直勾勾的,是個不好惹的野狗崽子。
以上這些是三胖同志觀察到的,魏謙聽了也沒往心里去,他心想狗崽子就狗崽子,反正這小孩也不麻煩,自己平時不在家,讓他給小寶作個伴也好。
……直到緊接著發生了那麼一次事。
那天有一幫不長眼的,拔份兒拔到了樂哥的地盤上,把樂哥一個干弟弟的腦袋給開瓢了,他們一幫兄弟當天就帶著家伙去了,跟對方干了一場,不巧,地點就在魏謙家附近的一條街上。
就在他們把對方的人腦袋干成狗腦袋的時候,突然聽見后面街上有水管刮著地面的動靜。
魏謙還沒來得及回頭看,就聽見三胖在旁邊大呼小叫地說:“哎呀我操!”
魏謙一看,也嚇了一大跳——只見魏之遠那小崽子拎了一條比他人還長的水管,在地面上拖著,正以一種異常喜感的姿勢,支楞八叉地往這邊奔跑著。
魏謙正好看到了他的眼神,他發現三胖說得沒錯,小東西的眼神真就像條兇狠的野狗崽,雖然拖著那麼長的一條水管,連路也走不穩當,卻詭異得能從他身上看出他要把敵人都干掉的決心。
說得神一點,他身上簡直有武俠小說里描述的那種“殺意”。
三胖:“乖乖的,你撿了個什麼玩意回來?”
魏謙:“別提了,撿的時候沒帶放大鏡,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三胖嘆為觀止,遠遠地沖魏之遠喊了一聲:“行了哎寶貝,咱哥兒幾個今天都收工啦,用不著你出場啦,咱們起駕回宮吧!”
魏之遠認識三胖,聽這話就站在了原地,眨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魏謙,把水管扔下,抹了抹鼻子,擦干凈鼻涕,說:“哦。”
結果魏謙當天晚上回家就做了個夢,夢見魏之遠變成個變態殺人狂,殺完人他也不知道跑,淡定地坐在一片血泊之間,面無表情地開口叫了他一聲“哥”。
魏謙當場就冷汗涔涔地醒了,他坐在床上,看見一邊的光著屁股趴在床上睡的昏天黑地的小崽兒,忍不住抬手在他軟乎乎的頭發上摸了一把。
而魏之遠就像個小豬似的,無意識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魏謙又捏了捏他的小胳膊腿兒,發現他哪都是軟乎乎的,跟小寶一樣軟,一點也不像個殺人犯,做著夢還砸吧嘴,也不知道夢見了什麼好吃的。
他坐在旁邊觀察了他一陣子,心想這崽子才這麼一點大,就這麼兇殘,將來還了得?
別的無所謂,別出去給他惹事去就是好的。
將來……唉,“將來”是多麼渺茫的一個詞。
魏謙睡不著了,他下了床,走到了陽臺上,把窗戶推開了一點,就著寒冬臘月里的陣陣寒風,在一片夜深人靜里思考他自己的那虛無縹緲的“將來”。